帐外,吕长望先是赔罪,才细细讲述了小弟院里的事情。
年轻人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又是关心幼弟心切,司徒霖并不觉得吕长望做的有错。
他有气无力的倚在妻君的怀里,夸奖了几句。
待长子走后,吕先凤又温和的解释了一遍。
当初先夫郎早逝,理应由家中夫郎照管的周周被母女俩亲手带大。
就算小郎如今已有金钗豆蔻,作为姐姐的长望还是把小弟当成乳儿一般呵护。
吕先凤慢条斯理的讲述着,请司徒霖不要在意孩子的自作主张。
妻夫又温存了一会儿,公务繁忙的吕先凤意犹未尽的离开。
待妻君离开,司徒霖立刻舒了一口气。
咏鹅诗的问题被暂时忽略了过去,但他还不敢松懈。
总要想个有理有据的缘由出来,以防万一。
年轻的夫郎躺在床上想了半个下午,琢磨如何应对。
但吕先凤却再未问过,叫他一番心血都作了废。
或许是因为司徒霖病过一回,吕先凤到他房里的频率高了一些,两三天便会来一次。
这确实是个知情识趣的女人,才华横溢又体贴男儿。
司徒霖和她相处时总会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竟比独处还快活。
尤其是旬休的时候,吕先凤会带着他和孩子们出门游玩。
或是远足踏青,或者登高望远,又或者游园观景,一家人结伴而行,分外温馨。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就被幽禁在小房间,进了吕家反倒自由些,司徒霖自嘲的想。
纵使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变化,但他每次还是情不自禁的期盼妻君休假,眉开眼笑的准备游玩所需物资。
正因为他在外面逛得多了,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
吕郎中是个神仙般的人物,竟迎了个默默无闻的小男为续夫,不知道碎了多少贵男儿的心。
而且,吕郎中似乎并不嫌弃新夫容貌粗鄙,还对他颇为宠爱,更是酸倒一众有心人。
他们不会认为是司徒九郎有什么过人之处,只会觉得是吕大人天性温和包容忍让,才营造出妻夫和乐的氛围。
若当初被赐婚给吕大人的男儿是自己,说不定和吕大人之间的相处要比司徒九郎还要和睦。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男儿们越发嫉恨和鄙弃司徒霖。
但司徒霖并没有什么手帕交,也不参加宴会,自然什么风声都没听到,倒是他的本家人听得多些。
所以在司徒尚书的夫郎、他的“父亲”递消息说要上门拜访的时候,司徒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生父只是个小侍,因为和妻君有孩子被提为偏房。
没几年又因为不得妻君喜爱,郁郁而终。
此后,司徒九郎就交由司徒家族的主夫——霍氏照管。
霍氏不算是个慈父,但也没有什么坏心思,规规矩矩的把司徒九郎养到八岁。
八岁,司徒九郎落水,救起来后就换了个灵魂。
但霍氏不知道,他只觉得九郎受了惊吓发了疯病,所以才尽说些疯话。
几贴药下去治不好,他又觉得是水鬼上了小郎的身,请了道男上门念经。
还在崩溃的司徒霖察觉到风险,立刻就冷静了。
他学着记忆里的司徒九郎,恭谨的认错。
虽然人的行为可以模仿,但神态气质却无法复现。
司徒霖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司徒九郎那个乖巧的孩子。
在司徒尚书的授意之下,符水一碗又一碗的灌进去,法事一场又一场的做。
一通折磨后,昏昏沉沉的司徒霖彻底融合了司徒九郎的记忆。
他把自己催眠了,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是司徒九郎,才存活下来。
就算如此,霍氏也不敢松开对九郎的管束。
他对外宣称司徒九郎作风不正,妄想行商贾之事。对内则无所不用其极。
从小到大,司徒霖不仅要学礼仪规矩,还要读男则男德,甚至连男工都要做得尽善尽美。
霍氏誓要把他训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温驯男子,否则绝不罢休。
行走坐卧,眉高眼低,一点都不能差。不像教导,倒像折磨。
求生的意志让司徒霖坚持了下来,只是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
世间女儿十八迎夫,男儿早些,大多十六岁就进了妻君的门。
但司徒霖等到十八岁,霍氏还是没有放手的趋势。
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一辈子都要这么被规训下去,趁身边侍人变少的机会跑了出去。
若是能逃出去最好,若不能他便找个地方撞死,这是司徒霖的想法。
他已经被这个世界搓圆捏扁,变得不像样子了。
就算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司徒霖也不会再是那个年轻有为的男人。
还不如死了算了。
脑中的想法再极端,真遇上事情的时候,司徒霖还是挣扎着求生。
比如,顺从失去理智的吕先凤,任其为所欲为。
司徒家把这次兰竹宴看得极重,大操大办。
甚至连看守司徒霖的小侍都抽了一半走,这才让司徒霖有跑出来的机会。
可兰竹宴上,五皇男铁了心要得到吕大人,他安排好了一切。
却没想到吕先凤的酒量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差,酒里的药物被她发现了。
察觉到异常的吕大人踉踉跄跄的甩开侍男,在迂回曲折的阆苑中失去了踪影。
五皇男百般算计,便宜了司徒家的无名男子。
在找到抱作一团的吕先凤和司徒九郎的时候,五皇男脸都是绿的。
他怨侍男办事不力,又怨不知从何冒出的司徒霖浪荡无德。
五皇男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断,跟来的侍男没一人敢劝。
倒是清醒过来的吕先凤解下衣服挡住身下的小郎,悄无声息的把人送了回去。
虽然吕先凤反应迅速,将事情处理得极好,没有丝毫不好的消息走漏出去。
但丑事毕竟是发生了。
司徒尚书漫不经心的开口,准备将这腌臜男儿直接送给吕先凤。
然而吕先凤提议,改日上门提亲迎司徒九郎为续夫。
再后来,皇帝为补偿被肆意妄为的皇男下药的臣子,询问之后干脆下旨赐婚。
得了一桩天大的好亲事,这是霍氏说的原话。
他害怕司徒霖又发疯病,在待亲的的三个月里对司徒霖管束得更加严苛。
十年多的时间,日日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在司徒霖的眼里,霍氏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面目可憎的人。
一听到霍氏的消息,他便控制不住的想吐,又吐不出来,倒逼出了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