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黑沉下来,精细鬼把送来的饭吃完擦了擦嘴,神情温和的对船夫笑道。
“走前让我们兄弟告个别可以吗?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夫人说了,我用心给你们偷牌子,她会放了我大哥和师弟的,我还指望她放人回去。”
“我大哥跟知府大人做事的,他手上不缺钱财和好东西,等以后我大哥脱困了,他会记得你松手的手情份。”
“还有我师弟,他是百花寨寨主的亲侄儿,他手上更是不缺钱财好东西,只要你松一次手,让我见他们告个别,你明儿一早去百花寨,保你轻轻松松就能拿到一千两银子。”
船夫搓着手指眼底藏着心动,夫人如今正犹豫杀不杀他们,或许他松个手的确没什么问题,还能落下意外之财,想到这嬉笑的说道。
“陈大夫,你别怪哥几个手辣,我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夫人手里,夫人吩咐的事我们不敢不听,既然你想去告个别,那哥几个不为难你了,你时辰弄快些得去河面上了。”
船夫最终臣服在一千两的银票,心里暗自计较明早拿到钱,他得赶紧悄悄跑路。
陈大夫说了,陈大是知府大人的人,他们给人打这样一旦放出去,他的后果绝对不好过。
“谢谢你,”精细鬼不耽搁功夫的去了暗牢,暗牢里一支昏黄的火把插着。
精细鬼快步至蜷缩的逢吉跟前蹲下,双手抱着逢吉的手说不出话。
“师兄你来了?我被打的都变样了吧?你回头还能认出我吗?”逢吉低低的笑问精细鬼。
精细鬼低下头,灼热的一滴泪砸手背上了,他无声又用力的点点头,想说他可以认得出来,偏偏不敢开口说能认出来。
“师兄你看看陈大哥,陈大哥要挺不住了,他说他心口疼的厉害,”逢吉抽出手身子动不了,目光有些呆的朝旁边看去。
精细鬼把手心四颗药塞逢吉手里,弯身抱住浑身滚烫的刁钻精,低低的喊了一句。
“大哥我害怕……”
刁钻精下意识的抬手拍精细鬼臂膀,这个动作是当年五姐捡他回棚子,他发烧不止夜里说害怕,他大哥抱他不睡觉,拍了一夜的动作。
后面每每遇到危险,或者他不舒服,只要他说害怕,大哥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立即停手拍他哄他。
“师兄你去忙,记得别跟咱们走散了,别操心陈大哥,我会照顾好他的,”逢吉声不大的催促精细鬼走。
“好,你们路上走慢点,别让我找不到你们,好歹等一等我,我办完重要的事就追你们。”
精细鬼放下他大哥,起身之际忍不住抱了抱师弟,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暗牢。
昏暗的牢房里响起低低的哭泣声,好一会才停止哭。
逢吉把四颗药分开,塞两丸进自己嘴里吃,而后费力的翻身爬到刁钻精身边,给他也塞了两颗卡喉咙吞进去,然后四仰八叉倒下仰面躺着。
嘴里骂骂咧咧絮叨,“早知道刚上马车就吃药了,那时候不疼不痒多舒服,如今被打成这样,罪也受了同样跑不掉吃药下场,还连累师兄吃不上药走。”
“师傅对不起,徒儿浪费了你的心血,也浪费了我叔和小五姐的心血!林逢吉,男子汉大丈夫不怕死,过两年还会投胎重新做人的,到时便是新的硬汉子了,不害怕!”
他说两句感觉全身疼的都皱巴一起了,旁边刁钻精疼的全身抽搐,低低的嘶吼濒临将死。
“陈大哥你忍忍就好了,这药是我偷师傅的,早知道师傅的药这么苦这么疼,我跟师兄就自己配甜药了,真苦!”
“师兄我害怕!师兄……”唠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刁钻精跟逢吉五官扭曲变形,细细的流淌了一条红色血线,睁大的眸子永远的失去了生机,定格在了即将解脱的痛苦里。
……
精细鬼在一众看他的人手里,老实的去了景王隐藏的花船附近,他要了一坛子酒,又招了两个花娘分坐,示意船夫撑船带他在河面不停的划。
船夫不解的看着精细鬼,“陈大夫你想耍什么花招?”
“你们要想偷东西非得如此,那船看着不大,我观察一圈最少有二十个护卫在,如果我冒然前去,你们都得跟着死。”
“我们就得这样一圈一圈,耗他们精气神注意力,直耗到他们不再注意我们了,就可以靠近船找东西了。”
船夫不动声色的看花船,目光扫过隐蔽处,还真看到一个可疑的人了,心里变得谨慎起来。
“你们别干看着了,让他们招花娘过来热闹起来,记得越热闹越好,”精细鬼坐在船头冷声吩咐。
船夫扭头对其他人点头,不多时围着花船变得热闹起来,他们重点关注的船果然出来人查看了,同时还出来几个人驱逐他们离开。
船夫看了精细鬼一眼,带几个人像征信的离开,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们一身醉醺醺的模样再度出现吵闹,甚至因为驱逐,还跟那些人吵闹起来。
精细鬼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趁他们周旋之际,悄悄去了花船后方。
凭着地图上的标记爬上船板,精准的找到船舱入口,滚进狭小的船底,找到落灰的铁盒子,手指在嘴上沾了口水咽着盒边摸。
有三道内里机关锁,他抬起盒子在耳边晃了晃听声响,双手又比划了铁盒大小,感觉比例不对装不下,随即放下盒子,手继续在船底乱摸,最后在角落里,摸到一个四方的大木盒子。
精细鬼心里一动急忙打开,一块挺重的铁牌子拿出来,比巴掌还大,他压抑着喜色,手在铁块边沿抚摸比对,是凹凸不平的花纹刻,他知道他找对了!
这是他走前,能为五姐做的最后一件事,花船里的什么景王根本不在乌溪府。
精细鬼拿到牌子揣怀里,悄悄爬出船舱露头,船外的争执声没那么激烈了,他小心爬出来混到船尾,把怀里牌子掩藏在船尾扳子下,一跃身爬回了自己的小船。
“什么人?”随着精细鬼落船声,惊动了花船暗处的护卫。
船夫时刻注意着精细鬼,好一会没看见人以为混进去了,结果听见还在船屁股躲着,眼里闪过一阵失望,故意带人吵吵闹闹的过来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没进去?”
精细鬼没好气的回道,“我怎么进?船尾有六个护卫,船舱里至少十多个护卫,你们不把人引开,我有翅膀也进不去。”
船夫一听精细鬼火了,又想现在正用他帮忙,心里压下掌他嘴的冲动,小意道。
“是哥几个不懂事,我带人再去闹把人引出来。”
“别闹了,再闹就引人注意了,你让他们就在船上歇着了,我们五更天再出来闹偷牌子,”精细鬼说完目光看着前船中间。
前板对船舱中间有一个黑影,是一支巨大的弩箭靶站立,目测想射一个人,可以给你钉死在船舱干成两半拉。
“那好吧!”船夫不甘心的同意了,挥手便宜了带来的人快活,一时间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精细鬼没有心思快活,他无言的跟船娘靠在一起打盹,离他一脚距离,有三个人看着他。
夜凉如水,放松过的人疲惫的倒下了,热闹的湖面渐渐安静下来。
五更天精细鬼起身,看了看昏黄的湖面花船飘荡,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跳动的心脏位置。
“叫醒他们起来闹,我去船后方引护卫留心聚集,你们在前面,注意看有几个护卫出来,一会咱们从侧面偷溜上船,机会只有一次。”
“好,”船夫左右打量一下船体。
抬手打了一个口哨吹出去,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伸头敲了敲船杆,传递了要行动的暗号。
精细鬼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手指勾着衣摆爱惜的看半天。
这衣服是五姐亲自掌眼给他选的,昨儿是第一次穿身上,给师弟眼馋闹了好一会,直到他答应到赤江脱给师弟穿,逢吉才没有跟他继续闹,早知道昨天师弟闹就给他穿了!
精细鬼被人送去船后方,跳上对面的船,躲在船杆暗处蹲着,他一边敲击发出声音,一边把东西极快装入怀里。
“有人上船!”花船里响起厉喝声。
精细鬼见引到人回头就跑,跳到自己船上让船夫快去前面,他借船娘稳住身子,不动声色把牌子塞船娘怀里。
又看船夫的注意力都在其他人身上,他极快的在船娘耳边低语道。
“把东西送去船场茶楼只给阿英,她会重重的赏你,告诉她,人全死了别救,跑,不跑就得死,快跑!”说罢抬脚给船娘踢下了船。
惊魂未定的船娘心都要炸了,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她得跑,她得拼命了跑,双手搂着胸一猛子钻水底跑很远,死命的枭水远离混乱的湖面。
“陈大夫……”
“她就是个讨生活的船娘,你我正事是偷牌子,不把她踢下水吸引花船人注意力,万一她被抓住了你想死吗?”精细鬼一把抓住要追人的船夫。
船夫看花船引出好护卫包围他们,他只能收了追人心思作罢,急忙划船带精细鬼去侧边。
精细鬼看离大弩箭一步之遥了,上去前主动拿出船绳子,一头拴自己腰上,一头拴船夫身上,嘴里还道。
“一会我滚进船里了,你注意绳子动静,我晃的厉害说明偷到了,我要是不晃你就得让人注意大闹。”
船夫原本反对的话没了,自己反而把绳子加了两道结。
精细鬼没有犹豫的跳上甲板,蹲下滚去大弩机关跟前,伸手直接按了弩机关按钮,他面对着弩箭对船上大吼道。
“不好,跑,告诉宣娇夫人我们上当了,花船上根本就没景王的免死令牌……”
精细鬼的话都未落下,直接被机关驽射成筛子。
最致命的两道铁箭跟小枪似的,一道直接从他嘴里穿过后脑勺。
一道直接从心脏,给他冲的倒退好几步,给死死定在了船舱的篷门上。
他睁着眼睛没有立刻死去,目光不停的眨呀眨。
想看看百丈宽的乌溪河,想看小时候长大要逃离的乌溪坡,可惜河面太黑了,他什么都看不见。
……
与此同时八方茶楼的暗牢里,负责送刁钻精他们死的守卫,慌张的跑上去通报宣娇。
“夫人,暗牢里的俩人死了。”
“死就死了,”宣娇不在意道。
“夫人,他们不是我动的手,我下去时他们已经死去多时了,”守卫如实禀报道。
“什么?”
宣娇猛的起身脸上闪过阴森,她小瞧了他们三个的心计,都死了还来了一出遮天换日,同时也明白没有令牌了,咬牙切齿道。
“收拾东西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