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这鱼胶不一样,三当家会不会找咱们麻烦?”
中午刁钻精背了一筐鱼胶回来,送到了三当家指定的西街小张巷铺子,一边等钱一边担心三当家不做人找茬不给钱。
“他要是眼睛厉害的,他就会不声张,”陈幺娘使劲拉了拉衣服,准备一会为装钱做准备。
“那天跟咱们买胶的俩人,今天上午找咱们了,明天要我们送鱼胶过来,三当家今儿要是不给钱,明天我们就把鱼胶全送给那俩人,”泼皮怪挤眼眼睛笑。
“啥?他们也要鱼胶了?”刁钻精闻言很是惊喜不已。
“要了,而且还是当场给的钱,”泼皮怪用力的拍了拍腰,表示钱已经拴他裤腰带上了。
刁钻精听了当场给钱,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点实在感,这可是辛苦打鱼熬鱼的钱,可算见钱面了,他目光还不错的盯着铺子看。
“咋进去这么久不出来?他们不会赖钱不给吧?”
等了小半个时辰后,泼皮怪也等不住了皱眉生气嘟囔,伸着脑袋朝铺子里看。
“给是给,就是要先给咱们下马威,”陈幺娘一屁股坐去铺子旁边,手捶着腿给了一个慢慢等的表情。
刁钻精脸色青黑的难看,背着筐拉泼皮怪走到陈幺娘身边坐下。
“这就生气了?”陈幺娘看着俩人笑。
“这才哪跟哪的!吃江湖饭的人如果学不会伸缩自张,总有一天得被人折了,咱们是不配跟他生气甩脸色的,慢慢等。”
泼皮怪听完看了一眼铺子,垂头靠着墙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幺娘看二人特别丧气,觉得死沉沉的压抑,找了话题开玩笑问道。
“大哥二哥,你们以后有钱了要干啥?”
“我……我娶你呀!把钱都给你,”刁钻精躲闪着目光,结巴的回答陈幺娘是的话。
泼皮怪抠着手笑道,“如果大哥娶你了,我就不跟大哥争了,我要跟三当家一样开铺子当老爷。”
“开铺子做什么生意?”陈幺娘多看了一眼泼皮怪,还有开铺子的志气?
“什么生意好就做什么,反正什么生意都做就是了,总之赚多多的钱带你们分,”泼皮怪说着挺了挺胸膛。
陈幺娘……
刁钻精脸上多了一抹高兴的微笑。
“老二,我不分你铺子的钱,我打鱼熬鱼做鱼胶卖给你,我自己有钱呢!我也能赚好多的钱。”
陈幺娘摸了摸脑壳,觉得有志气是好的,但是不能变的为富不仁。
“二哥你听过瞎子说话没?”
“什么话?”刁钻精不明白的看着陈幺娘,他跟老二很少接触瞎大夫,更是听话也少。
“食碌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陈幺娘说完忽然住口了。
“啥意思?”泼皮怪听着有点高深,还有种不明觉厉的深沉感。
陈幺娘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解释道。
“意思是,当官者已经拿了俸禄,就不能开铺做生意与民争食吃。”
“受大者,就是三当家这样的,他已经很有钱了,按理不该巧取豪夺我们熬鱼的生存空间,鱼方在他手里就是一点生意而已,在我们手里却是一辈子活命的根本。”
“至于后面几句,就更好理解了,他们都能用的起储冰车乘,他应该不养牲口的,这是世道的生存法则。”
“以后二哥若是真当了老爷,开铺子做生意,千万得记得自己的出生,也要记得受大者不取小。”
泼皮怪怔怔的看着陈幺娘脱口而出。
“可是乌溪府有很多盐老爷很富有了,他们没有做到你说的受大者不取小,特别是百花寨三当家,他想白要我们的鱼胶方子,还想白要我们的鱼胶。”
“说明他做人心胸不行,大哥二哥你们仔细想想,为什么乌溪坡可以有很多的水鬼?最早的时候,那些盐老爷抢盐难道没有自己的人吗?他们为什么还要雇佣我们?”陈幺娘严肃的问两人。
俩人脸上恍惚了片刻,乌溪坡的水鬼一代代下水,他们没想过为啥,反正别人下水了他们跟着下就是。
“二哥这就是江湖饭,江湖饭吃独食的通常覆没的很快,心胸开阔的人才能走的远些,你已经都不愁吃穿了,为什么还要把生意做绝?抢别人仅有的活命机会?”
“我相信,乌溪坡最开始应该不是这样的,肯定是哪个盐老爷懂了这句话,给没活路的水鬼们一个活命机会,后面许多盐老爷和寨子纷纷效仿他,乌溪府才慢慢形成了,如今独特的生存方式。”
“咱们乌溪府种田没活路,走又走不掉,活又活不下去,只有这样一点微末萤火,才让人看到点活命希望,一代代传下来。”
陈幺娘说完觉得自己好贱,她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圣母心泛滥,教畅想的泼皮怪别为富不仁。
“小五你说的我懂了,日后我当了地主老爷了,我肯定不能跟三当家一样,我就赚我该赚的钱,”泼皮怪郑重的对陈幺娘保证道。
“我也是小五,我还会教更多的人做鱼胶,不让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女娃做船娘,男娃做艄公,”刁钻精用力的握着拳头说道。
陈幺娘听了直笑,觉得俩人理想好赤诚善良,挺难得的便开玩笑道。
“好!我时时监督大哥二哥,咱们一起当有良心的富老爷。”
三人说完笑成了一团,脸上都是飞扬的明媚快乐。
陈幺娘他们一直等到天黑,三当家铺子里总算送钱出来了。
出来的伙计扔荷包砸刁钻精怀里,脸上都是横意不耐烦,扔完钱转身就进铺子里了。
刁钻精身体被砸的生疼,忍着痛疼打开荷包看钱,脸色顿时布满愤恨。
“才给这么点钱……”
陈幺娘拿过钱包摇头,“咱们回去吧大哥。”
“对呀大哥回去吧,明早还要送鱼胶给别的客商呢!”泼皮怪拉着刁钻精离了小张巷。
刁钻精在俩人的目光里,沉下怒气不再理论生气了,三人连夜赶回了野牛村。
“够不够吃?妹妹我给你们再盛……”
“饱了饱了阿嫂,”陈幺娘拍着肚子打饱嗝。
“明天再卖一趟鱼胶回来,咱们就坐下来分鱼钱,行吧?”陈幺娘看着刁钻精他们问。
“不分……”
“好!”
泼皮怪笑着碰了碰刁钻精,他们几个不分钱肯定可以,那小五阿兄两口子眼巴巴的等钱,怎么不体谅一下?
刁钻精顺着泼皮怪的眼色看,眼底都是歉意的神色。
“这才几锅鱼胶钱?再说了,鱼胶的药粉还是阿娘出钱买的,我们怎么能分钱?”陈锄头摇头表示不要。
“干活了就要分钱,至于药粉的钱,明天回来算清楚刨掉,剩下的有多少咱们就分多少,眼看着天也冷了,总要添补点东西,就这么说定了,”陈幺娘起身算是一锤定音了。
“真不用分……”
“阿兄小五说的没错,干活就要分钱,我们几个在乌溪坡下水,都是回来就分钱的,困死我了回去睡觉了阿兄,”泼皮怪说完打着哈欠走了。
刁钻精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陈锄头欲言又止了半天。
“咋了刁子?”陈锄头看刁钻精模样忙开口问。
刁钻精被一声刁子喊的懵逼了,好半天才有反应。
“那个阿兄,你明天分到钱了,会还干娘十文钱吧?”刁钻精不是故意讨债扫兴的。
主要是他白天装鱼胶的时候,干娘在他耳边足足说了二三十遍,阿兄欠了她十文钱没还她,就早上装鱼胶还没一刻钟的功夫,说二三十遍可见句句都是欠钱的话。
“会,明天分到钱立刻就还给阿娘,”陈锄头连忙说了还钱的迫切心。
“那啥阿兄我也回去睡了,”刁钻精说完逃似的跑走了。
陈幺娘出来没走远,隐约听见刁钻精要钱的话,脸上都是佩服的表情,她阿娘要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早就是讨债的成功女性了,蚊子欠钱不还,只要经过她阿娘的手都得脱两翅膀下来。
“回来了?”花氏听见敲门声跑过来开门。
“回来了,明天一早还要送鱼胶,有什么事明晚回来再说阿娘。”
陈幺娘把荷包放她娘手里,哈欠连连的进屋倒下睡了。
花氏使劲晃着钱袋乐呵,把钱袋里的钱拿出来,挨个的咬一遍,嘴里嘀咕道。
“发财了发财了!我花七娘终于发财了!”
……
次日早晨醒来,刁钻精跟泼皮怪背了满满两篓子鱼胶,陈幺娘背了大半篓子,三人被其他人一直送过野牛桥,目送他们的目光里,都是无限的希望快乐。
背着东西走的慢,到府城上午时间已过去了一半,那俩人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怎么才来?”俩人眉头蹙着不悦质问。
“我们在南码头被人拦了,绕了好久的路才过来,老爷你们别生气,我们这次送来的胶可不一样了,”陈幺娘说着拿出一块胶送上去。
俩人接过胶眼睛一亮,明显很满意这次胶货。
“我们不是说好把胶给盐院的瞎大夫吗?你卖给他们了,瞎大夫那里怎么办?”泼皮怪拉着陈幺娘小声责问。
看胶的俩人不动声色的望着俩人,听他们说话。
“不卖给他们,也会被三当家强买去,三当家不说了吗,就算我们不卖,他也会从别处买过去的,一次卖了省的被人为难,我们得罪不起两个老爷,”陈幺娘说的语无伦次,语气里还都是惶恐害怕。
“你们两个不要瞎说话,”刁钻精回头呵斥两人。
陈幺娘跟泼皮怪住嘴了,讪讪的冲俩人笑了一下。
俩人看了一会不经意道,“你们说三当家拦了你们胶?”
“是的,要不是昨天跟老爷约定好了,今天这些鱼胶都被小张巷要去了,老爷你们看它可以吗?”刁钻精忙不迭的讨好问道。
“跟我们来。”
那俩人也没为难他们,带他们去了一个很小的铺面,倒了鱼胶给完钱,约定五天后再送一次鱼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