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皇宫的。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在嗡嗡作响。
似乎她这些年的三观已经被齐霖和姬如雪震碎，甚至让她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年跟随的女帝，真值得吗？
齐霖的那句‘白跑一趟’不断回响在她脑海。
青鸾垂头丧气的回到齐霖府中。
齐霖看着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青鸾，不由一笑。
“哟，青鸾姑娘回来啦？该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齐霖的话语让青鸾回过神来。
她有些复杂的看着齐霖，轻声道：“齐大人，陛下说，你的贿赂她接受了！”
“青鸾自幼入宫，后来一直跟随女帝陛下，如今已有十年有余。”
“在青鸾的心目中，陛下一直都是位贤明的君主。”
“但不知为何，今日陛下竟然收下了你的贿赂。”
“连一国之君都如此，青鸾，真的还有必要保护吗？”
“齐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说着，青鸾竟然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
她不是没有见过贪污受贿的大臣，相反，她见过不少。
作为姬如雪的暗卫首领，各种暗探消息，她知道的比齐霖还要多。
只是当这个收贿对象变成姬如雪的时候，她就完全接受不了。
齐霖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就好像反贪局局长带头贪污一样，人神共愤。
所以齐霖也收起了继续打趣她的心思。
这青鸾，还是太单纯了。
叹了口气，齐霖缓缓开口。
“青鸾姑娘，你可知道，这些朝中大臣，昨日还在金銮殿上与我针锋相对，今日却主动登门送礼，这是为何？”
青鸾皱眉，摇了摇头。
齐霖继续道：“按照你的理解，既然昨天在朝堂上已经将我得罪，如今更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对，说句政敌也不为过，对吧？”
青鸾点头，她就是这么想的。
齐霖却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青鸾姑娘是习武之人，虽然在朝，但对江湖应该不陌生。”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啊！”
“朝堂，也是如此。”
“特立独行，注定走不远。”
“和光同尘，才能活下去。”
青鸾不明所以，江湖和朝堂有什么关系？
齐霖继续道：“要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给我送礼，你得先明白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见青鸾想反对，齐霖摆手打断了她，继续道：“我不指望你现在能听懂这句话，但你也不用反驳。”
“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们能来送礼，就不难理解了。”
“首先，我作为西厂总督，负责监察天下，就注定要站到文武百官的对立面。”
“但是，为官的，谁敢说自己一定两袖清风？多多少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些事情，有大有小。”
“大的，如果被查出来，纸包不住火的，就算送礼也没用。”
“小的，只要不太过分，陛下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
“但负有监察一职的我，就不一样了。”
“一旦他们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成为了我的敌人，那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过错，我也可以将它无限放大。”
“到时候影响名声仕途是小，丢了性命是大！”
“嘿，这些朝臣，都聪明的很。”
“他们丝毫不怀疑我能将他们查个底朝天，也从不抱有侥幸心理。”
“所以，当我成为西厂总督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要同我交好。”
“这便是他们今日一大早就过来送礼的原因。”
对于齐霖讲的这些，青鸾大致还能理解。
毕竟在以往，女帝陛下也曾有过这样的举动，明明知道一些人贪腐，但没有立马处理。
“齐大人，那为什么别人受贿都是小心翼翼，见不得光，你却搞的大张旗鼓，毫不掩饰呢？”
“甚至还要将受贿银两分给陛下，生怕陛下不知道似的！”
齐霖看着梨花带雨的青鸾，摸出一个手帕递给她。
青鸾接过，轻轻擦拭眼泪，然后眼巴巴看着齐霖。
齐霖微微一笑，道：“这个很简单。”
“你也知道，经过上次陛下肃清朝堂后，现在的朝臣，已经没了太多别的心思。”
“大部分都是女帝陛下的支持者。”
“只不过，其中有些曾经的中立派，虽然现在他们看似支持陛下，但却并没有完全得到陛下的认可。”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投名状，但又不能做的太直接、太明显，那样显得太蠢了。”
“因此，我就成为了一个完美的媒介。”
“毕竟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陛下对我的信任。”
“投名状交给我，也相当于交给陛下。”
“贿赂朝廷命官，那是杀头的罪，为什么他们敢明目张胆的过来？”
“那是因为，他们虽然是给我送礼，但真正投靠的人，是陛下！”
“那些银子，那些信件，就是他们的投名状。”
“目的就是为了告诉陛下，他们有把柄在陛下手中，以后一定支持陛下，唯陛下马首是瞻！”
“现在，你明白了吗？”
说完，齐霖喝了一口茶，静静看着青鸾。
青鸾已经被这一番话震惊到头皮发麻。
打死她也想不到，送个礼，竟然这么多弯弯绕绕。
青鸾看向齐霖的眼神，再次变的有些畏惧起来。
“齐大人，你们读书人，是不是都这么多心眼？”
齐霖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有些无语的看了青鸾一眼，齐霖再次提醒道：“青鸾姑娘，以后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骂人哪有当面骂的？”
“还有，以后千万别叫我读书人，我不是那块料！”
青鸾俏皮的吐了下舌头，表示下次注意。
“齐大人，还有个问题你还没说呢！为什么你要将大部分的银子交给陛下，陛下还欣然收下了呢？”
听着这个问题，齐霖有些沉默了。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那些朝臣用银子贿赂我，是他们的投名状。”
“我交给陛下的那些银子，又何尝不是呢？”
齐霖一直都明白，姬如雪并没有完全信任他。
否则也不会让青鸾以保护的名义监视他了。
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姬如雪放心。
同时，他更加明白，只要自己还有贪念，对物质还有要求。
姬如雪才有机会一直控制自己。
等到姬如雪哪天意识到，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满足自己，那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得不到就毁掉。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偶尔露出点把柄，不是坏事，只不过是生存之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