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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歇会儿,”看了圈,见没什么客人在店里,张溢在吧台也站得腰疼,干脆先把工作放到一边,去后门的小园林那散散心休息会。

“哦,”徐浩看了眼张溢的背影,猛得想起一件事,对着张溢身后就来了一句:“不准抽烟!”

“……”无名火起,张溢本就没有烟瘾,自从被下达烟酒禁止令后他连烟盒都没拿出来过。不过,毕竟“前科在身”,徐浩也是为了漫生活的利益考虑,张溢最后只生硬地回答了句:“知道。”

......

午饭时分。

“不准喝酒!”刚来到饭桌前的楚就听到来自徐浩的警告,可她连这个打算都不曾有过。

“哦,”即使有万分不爽,楚思也只回答这一个字,带着十足的怨气说出口的。

午夜,徐浩晚上并不当班,自然也没人会时不时对他们来一句警告。这份安宁一直持续到半夜十二点,楚思和张溢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为止。

即便是下班后,张溢因为白天徐浩的种种折腾,而对自己那盒本就快抽完的烟提不起任何兴趣。

楚思也是同样,按她的话说,“现在上班时看到酒,简直能把上顿饭吐出来”。

一言弊之,徐浩,害人不浅。

尽管是为了咖啡店的风评、漫生活的业绩,楚思张溢还是对徐浩有了个统一的态度——冷淡。

“走了?”见楚思已经换下工作服背上双肩包,出于关心,张溢还是多问了句。

“嗯。”楚思点点头,停留在照片墙前。

“要我送你回去吗?”张溢只是礼貌性也问道、自己连头都没抬,专注于眼前的一张信纸,静静书写着。

“不用了吧,就不麻烦张溢先生了。”楚思回过头,时指着一张照片问向张溢:“这张照片是什么喉拍的?”

她指着的相片,是徐浩、张溢、楚思三个人,在楚思入职酒会拍的那张。

“你忘了?”放下笔,将信纸收到马甲内袋中,张溢略有疑惑地看向楚思:“你的入职酒会,三个月前。”

“诶嘿?”

“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只记得我醉了……”

“……楚思,”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就胡她算吧)是一喝醉就会忘却一切的存在,

张溢的语气不需要刻意控制就是十足的严肃认真,他以近乎是长辈的口吻,对楚思说道:“从今往后,只有和你绝对信任的人在一起时,才可以喝酒。”

“哦,哦……”楚思面对突然严肃的张溢倒也习以为常,点了点头,相信这位前辈一定不会骗自己。不过多时,楚思神奇的脑回路驱使她提问道:“张溢先生,你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吗?”

“随你怎么想。”张溢躲闪开目光,晃了晃停在一边的玻璃杯,那里面装着的咖啡不免泛起波澜,却不曾洒出点滴:“可能,不是。”

“那会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取决于你个人,”张溢合上眼,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道:“不取决于我,你也该明白,你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方式......”

“叮叮!”“叮!”

两声同时发出的清脆铃声,中断了两人的对话。铃声来源于各自的手机,两人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内容出奇一致:

下班了吗?别忘记,下班也不准抽烟(喝酒)!但可以烫头哦(开个玩笑).

署名,自然是徐浩。

“……”张溢气地咬牙切齿,说不出话。

“……”楚思原本的微笑渐渐淡化,怒火让她握手机的手都开始颤抖

“徐……浩……”张溢放下手机,忍不低语咆哮道。

“你个……混蛋……”楚思接上张溢的低语,恶毒地说着。

远远的另一边……

“阿丘!”发完消息的徐浩只感到一阵脊背.发凉,擦了擦鼻子,不明所以。

夜,更深……

张溢睡得很少,通常凌晨两点到四点区间才睡,七、八点就起,这倒不是张溢得离咖啡厅远、来回消耗的时间多,而是张溢总在这个时间段做点外面公司的外包、设计,多赚点钱。

张溢一直是一位优秀的平面艺术设计师。

他并不是多么在乎钱,做外包工作只是业余爱好,不然,他完全可以放弃漫生活咖啡厅,加入一家设计公司赚更多钱.

从某些程度或方面上来说,张溢没有工作,咖啡厅也好,外包设计也好,不过是爱好罢了。

做咖啡厅并不赚钱,完全还会有亏本的可能,再加上张溢对楚思与徐浩的待遇很好,多打一份工,或许也是张溢对现实生活的妥协。

梦想,往往不会等同现实。

一些题外话。

凌晨三点,张溢放下笔,向后靠在子上。闭目,做暂时的休息。

但,只一闭上眼,一个男人的身影就会出现于脑海之中。而每在这时,张溢会择找个角落散散心、抽支烟什么的.

自从烟酒禁止令不达后,他便再没碰过烟盒,而距离上一次打开它,依稀是半个月前,那一日他印象深刻,正是照片墙落成的日子。

等等,半个月前?

那么自己哪来的烟味?

有一件事张溢可以完全确定,因为自己不常抽烟,所以每一根他抽掉的烟自己都有印象。缓缓打开烟盒,里面是空无一物。

最后一支,就是半个月前的那一支。

张溢无比确定这一点.

如果基于自己不曾抽烟的假设,那楚思的酒味也是子虚乌有的事,结合先前她喝了一点酒后的表现,如果她身上的酒精气味已经足以被一般客人察觉,那楚思应该倒地不起,而不是给客人端上餐饮才对。

综上所述,这是条漏洞百出的错误评论。

想到这,张溢瞬间无名火起,因为这条点评,自己都快被徐浩逼疯。

不过,没多时,这份怒火就转移到了徐浩身上。

“……徐浩……”咬牙切齿,气得张溢牙根直痒,自我低吼着:“......该死的混蛋!”

......

“唔?!”徐浩半夜惊醒,从床上直直坐起,看向天花板,一脸茫然。

8

时间来到次日。

徐浩没有走进漫生活,那是因为张溢让他去解决差评的事。没有解决之前,漫生活就暂时和他徐浩说再见了。

店外,依稀下着小雨,天阴沉着,但却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大抵是因为时间来到初夏的缘故吧。街角的漫生活中,总有人会透过橘黄的灯光,呆呆看向落地窗外的雨景。

只不过,今天这位呆呆的人,由楚思换成了张溢。

“……”张溢始终一言不发,他最近总在思考着什么。往往就是这般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店内没有客人,漫生活迎来久违的清闲。楚思也来到吧台内,趴在张溢身边,正自顾自写着什么。

各有各在忙的事,自然不必有任何交谈。

不过,铅笔磨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响起的橡皮揉擦声,以及时不时的轻歌声,总能在恰好的时机打断张溢的思考。

“完成!啊呀~累死了~”楚思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摊在吧台上,身体则放松地向后伸了个懒腰。

张溢扫了眼刷手机的楚思,因为没有顾客,那也没有必要去制止这种算是违反店规的行为。

楚思手机壁纸是一位老妇人与她的合照,不知怎地,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那个人是谁?”

“唔!吓我一跳!张溢先生?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楚思猛得被吓一跳,手机差点甩飞出去,一脸责备地看着张溢。

“我可一直都在这。”

“什么?隐身术吗?还是飞天?遁地?其实张溢先生是忍者对吧!”

“飞天……忍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自己太入迷了而己。”面对楚思时常上天入地的思维逻辑,张溢倒也习以为常:“我说,你手机壁纸那个老人,是谁。”

“是我姥姥,”楚思回答着,

“……哦。”张溢没再看她,回过头,看向店外。良久,才又说道:“你很想她?”

“嗯,楚思己经很久没和她见面了…

“如果你想打个电话,没人会在意。”张溢一直注视着阴雨的街道,没有转头。

“欸?不不,”楚思看向张溢的侧脸,语气中略有惶恐地说着:“姥姥她不会用手机的.”

“写信?”

“她……也不懂字的……总是麻烦.别人帮忙念……”楚思把刚刚自己趴在桌上写成的纸张递给张溢:“但

也只能这样了……”

沉默地回过头,张溢没有回答,简单扫了眼楚思写的那份信纸——写得很清晰,字很大,更方便人阅读.:“照片怎么样?寄张照片回去吧.让老人家看着心安。”

“照片!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楚思满脸兴奋,崇拜地看向张溢:“店长其实是天才对吧!”

“……”被楚思崇拜眼神盯着的张溢反而满身不自在:“还有很多你没想到的事。”

“画画怎么样?”楚思又开始异想天的思维逻辑了。

“......你还是寄照片的好。”

这句回答,完全是因为害怕楚思的思维逻辑,会将整张图画变得有多么抽象。

突然的,张溢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这是别人的家事,自己本不该干涉什么。对话戛然而止,男人再一次转过头,看向窗外。

楚思打开自己的透明手机壳,里面夹着一张照片,就是几天前,张溢、徐浩.以及她自己在漫生活咖啡厅门前拍下的那一张。

将信纸带照片塞进信封中,写上地址收贴上邮票。一切安排妥当后,楚思猛然意识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她还没看到过任何一个邮筒。

不过这不怪楚思,事实上,本地的邮筒

被商业街的大家随季节不断改变着装饰。春节的雪人、灯笼造型;夏日的草帽、沙滩裤;秋天的农民装束,以及圣诞节的圣诞老人,万圣节的小恶魔,科学怪人等等。自打开始在漫生活工作,楚思便一直确信自己看到的是某种装饰品而非邮筒。

“张溢先生,额……”楚思觉着,店长可能会知道邮筒在哪:“那个……这附近有邮筒吗?”

“……”张溢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我来吧。”

“欸???不不不我给店里惹得麻烦已经很多了,这点小事……”

“把路线告诉你,然后迷路,”张溢从她手中取过信封:“这才叫麻烦。”

“张溢先生,您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事?”楚思令不丁来了一句。

“……你自我意识过剩了。”

“诶嘿?”

“只是一件小事,你想太多了,还有,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直到现在,张溢仍没有回过头看一眼楚思:“别用您来称呼我。”

“那我用什么称呼?”

“别用敬语就行……”

“那张溢先生还可以说的吧?”不知为何,楚思一脸惶恐,

“我倒希望不要出现我的名字。”

“唔……溢先生!溢先生怎么样?!”

“易先生……似曾相识的名字。哪部电影里出来的吧。”张溢默默吐糟。

“嗯……叫店长的话又太生硬了……张先生又听着像哪个房地产中介……啊!取个名字好烦啊……”楚思又一次陷入头脑思维风暴。

“你自找麻烦……”说实话,张溢对别人如何称呼他向来不在意,只是希望不要让自己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就好。

“哈……唔……对.店长先生?店长先生这个称呼怎么样?”

“好奇怪的称号……”张溢早已无力吐嘈。

“很可爱、很人情味的称呼不是吗?!”楚思一但决定某些事,就再也不会放弃,这点张溢相当清楚了然。事到如今,也只有接受这个奇怪的称呼了:“随你了……”

“那就以后多多关照!店长先生!”

“哦……”

“店长先生!”

“啊?”

“谢谢啦!”

“......没什么值得你谢的。”

今日的漫生活咖啡厅似乎就这样安静的度过,店长张溢和往日一样沉默不语。只是双眼再没停留在店内,而是放到了远处的街角。

店员楚思也待在吧台内与店长一起等待下位顾客。

或许是出于感谢店长先生帮忙寄信又或许纯粹是忘记了,总之,没有被安排夜班的楚思莫名奇妙留到凌晨。

而张溢竟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反常

“明天……不,中午见。”张溢关上了漫生活大厅的灯,锁上门,向一边正在用手机传唤网约车的楚思说道。

“啊!”楚思冷不丁叫出了声。

“怎么?”

“这个时间了!”

“时间……你晚上不是从来不排班的么?”张溢这才后知后觉:“留到现在干什么?”

“唔……我忘惹……”楚思满脸难堪和尴尬:“糟糕…这下肯定打不着车了……”

“……”

“还是走回去吧。”

......

“真的是十分对不起!”

凌晨的S市公路上,一辆忧郁蓝的保驰捷汽车不快不慢、安稳地行驶着,车上,坐在副架驶的楚思再一次以最为郑重的态度向开车的张溢店长表示报歉:“报歉!报歉!!”

“没什么……”张溢握着方向盘,淡淡地回答,并不想理睬这个问题:“你就当是,顺路。”

末了,张溢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没什么大不了。”

轻车熟路,张溢很快就将楚思送到了她家中,一大原因,完全是因为楚思所住的出租屋也是他帮着找到的。

“果然,姥姥说的没错啊……”楚思摇下车窗,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以及黝黑深远的天空莫名感慨道:“朋友,和星星一样……”

张溢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我呢,从小就和姥姥生活在一起,”望着无垠的漆黑夜空,楚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自己那位店长先生诉说着一个什么故事:“几乎……好像完全没见到过我的父母。姥姥总说,他们会在每一个新年的开端回来,但每年我和姥姥等到的,只有几个匆忙的电话。”

……”

“来到遥远的外地读大学也好,又来到一个陌生的小镇工作也好,一切都是姥姥的决定,或着……”楚思不顾张溢的沉默,接着说了下去:“她和我有过一个约定,我要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等到哪天感觉累了,再回家,把那些故事讲给她听。

“到处乱跑的理由,”张溢冷冷回答:“很危险的,你父……你家人就不会担心么?”

“朋友和星星一样,天上的星星看上去是孤单的,但他们永远在一起,家人,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对于店长的质问,楚思转过头,凝视着他的

侧脸,说道:“店长先生,您觉得呢?”

“……”车已经抵达目第地、停在了路边,楚思没有下车,依旧看着着张溢,等待他的回答.

“……你,不恨......讨厌你的父母吗?”张溢,以一个问题去回答另一个问题:“即使,他缺席你的那么多人生……”

“唔……怎么说呢?我很讨厌他们啊.”张溢的问题算是把楚思难住了,但仅仅片刻,她依旧作出了回答:“不过,他们至少还记得我,可能真的很忙吧,又可能的,不方便说明,每个人总是有自己的苦衷的。但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有我,等到忙完的那一天,等到他们回家的那一天,恨又不恨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到了。”张溢还是没有回答,是提醒她该下车了。

“哦报歉……”楚思下了车,匆匆向家门跑去,跑到一半,又突然回过头,向张溢深深鞠了一躬,大声说道:“谢谢!店长先生!”

“......”不知是逃避,还是单调的沉默,张溢似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驱车离去。

……

……

……

“天真的家伙。”

9

“嗒。”

是钥匙被丢进玄关专门放钥匙的铁盒的声音。

“碰.”

是沉重的关门声。

“仆。”

是外套丢在沙发上的声音.

“轰……”

最后,则是沉默的张溢坐到了沙发上。

“……”

室内的灯光很昏暗,张溢,靠倒在沙发上,本打算就此睡去,但不知为何,他毫无睡意,总有几句烦人的话语,正堵在他的脑海中。

“朋友……星星……家……”

“孤单……一起……”

“家人……一样……”

“心里……”

“……”

“真是白痴。”

睡不着,那就干脆睁开眼,找点事做做。

张溢如此对自己说道。

站起身,迈动有些僵硬的双腿,走向书房,那里还有一份未完成的设计工作。

双眼无意间看到玄关处——大门边上有圈暗淡的光,也许是方才关门的时候,

太用力导致门的回弹吧,张溢懒得细想,走上前关好门。门口除了钥匙收纳盒,还有一份翻页式的日历,张溢随手撕下已经过期的两张.显示出今日的页面。

今日份的日历纸上,贴了一张便签。

......

可以原谅我了吧.

......

“……”

“那家伙的第七天了么………”

……

从有记忆开始,自己就再没见过父亲的身影。

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意义,永远是可有可无的。

他没有像任何孩子一样哭闹,而是比任何孩子都冷静、都成熟。

有人说,父亲缺席的童年是不完整的,但在他看来,自己还有母亲、有姥姥姥爷、有两位真心的小伙伴。至少,童年不会太糟。

但他发誓,自己将会一辈子记恨那个男人。

这是关于张溢,一位沉默的咖啡厅店长的一段往事。

......

“肝癌,”在h市火花医院,一部门主任办公室中,一位资深医师,对面前四人缓缓宣判道:“晚期。”

面前四人,分别是张溢、熊磊、罗马尼以及

张溢父亲张华的朋友,是他把张华病重的事,通过警官熊磊告诉张溢的。罗马尼则以自己医生的身份,陪同张溢一同来到这家医院。

“……”

听后,张溢沉默了。

“就是这样。”医师轻声,重复道。

“……没有任何希望了吗……”话语里不是请求,而是充斥了冰冷。

“最多,半年。”医师用尽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寒冷的话语:“你那位医生朋友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张溢看了眼罗马尼,他沉着脸,默默地点头。

“……那叫我来做什么。”良久,张溢才回复道。

“病人希望再见你一面。”医师犹豫了一会,才向张溢开口。

“……”张溢看向父亲的朋友:“倒是无聊。”

“你爸爸很抱歉,这也是他所剩不多的念想了。”“他还有多少钱。”

“怎么突然问这个?”那位朋友很不理解:“他早就潦倒了,妻离女散,已经末路了。行行好,去看他一眼吧。”

“医药费呢?”

“我们兄弟几个凑多,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向你要的,只希望你去看他一眼就好,就算是……算是圆了他的念想。”

听完的张溢不说话,看了眼父亲的友人,又看了眼医生给出的

报告单,最后才开口:“我不会去看他的。”

“张溢……”罗马尼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自己印象里,他是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不会去看他的。”冷淡地重复后,张溢把目光看向医师:“不过,我有个请求……”

......

“明明都不打算去看老头一眼了,为什么还要付医药费?”从h市火花医院出来的路上,熊磊开着自己的私车,副驾驶是张溢,而罗马尼暂时留在了医院。回去的路上,熊磊有些不耐烦地质问一边的张溢道:“说什么,‘让老东西在最后少些病痛,医疗费用我付’的话,拜托,你都做到这份上了,进个门有那么难吗?”

“我只是希望,等他死的时候我能心安些.”张溢闭目养神,简单回答.

“那有必要连这件事都不和老头子说吗?”熊磊越发搞不懂张溢的做法:“你就不怕,别人在背后说你什么吗?”

“很重要吗?”

“我真是……”熊磊苦苦一笑,摇摇头:“服了你了。”

......

熊磊警官的车,停在了h市一所公立初中门前。

“张茗,十五岁,初二,你同父异母的妹妹。”熊磊把一份名单递给张溢:“单亲家庭。”

“我知道。”说着,张溢打开车门下了车,熊磊紧随其后.如果说为父亲支付医疗费这一行为还免强能理解的话,那张溢现在却来找一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这一举动,就彻底让熊磊迷糊了。

“喂喂喂,你这又是哪一出?”熊磊跟上张溢的脚步,忍不住吐糟着:“让我换上警服?拜托,公事公办,您这是哪门子公事?”

“你不还是穿了吗。”

“你……所以,你来找个女初中生干什么?”

“张茗的单亲家庭负担初中已经是极限。”张溢把手上的资料还给熊磊:“她成绩不错,止步于此就太可惜了。”

“你要资助她读书?”熊磊也大概猜出了他的用意.

张溢只是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有必要吗?”

“老头一辈子没做过什么正确的事”张溢看到了校门口孤身一人的张茗,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同时,对熊磊说道:“他怎么样我无所谓,但连累了别人,这我过意不去。”

“哦哦,”熊磊似憧非懂:“这和我穿警服有哪门子关系?”

“我不打算以哥哥的身份提起此事,”张溢扫了眼熊磊的警服:“如果当个陌生人,

你这套警服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哈?虽然……大概理解了,你真麻烦。”熊磊发自真心的吐糟,同时附上一句忠告:“你要不去刮个胡子吧。”

“为什么。”

“现在的你胡子拉碴,脸上又没有一点表情,可不像是个慈善家。好歹整理一下仪表吧。”

“那你说我像什么。”

“黑道?社会人?劫匪?”

“胡说八道。”

......

“大叔,”名为张茗的初中生,在弄明白张溢的资助计划后,忍不住问了句:“你叫什么?”

“大叔……”熊磊在边上疯狂憋笑:“都让你剃掉胡子了……”

“……”张溢白了眼熊磊,回过头,面对自己这位从未谋面过的妹妹,淡然开口:“不重要,好好读书。”

......

“真的好吗?”返程的车上,熊磊看向张溢。

“什么?”张溢正在翻看关于张茗的资料.

“我说,什么都不告诉她,真的好吗?”

“挺好.”张溢停顿了会,继续说着:“告诉她,反而惹得她多想,现在的学生,已经没时间了。”

“也是。”熊磊点点头表示认同:“那么你订算什么时候原谅老头子呢?”

“永远不会。”

“我倒不那么想。”熊磊笑了笑,他对张溢早就有了答案:“你从来不坦诚。”

“那就是你想多了.”

“我觉着吧,在你想要弥补老头犯的错时,就已经打心底原谅他了。”

“……随你怎么想。”

......

六个月后,也就是七天前,在张溢收到那台拍立得的那天,最后,闭上了眼.

......

“总是,一堆麻烦……”

每当见到那张便条,张溢总会想起半年前的那场小风波,尽管自己丝毫不愿去主动想起。

“……”

“不去看他吗,”心底里,一个声音对自己说道.

“他不配,”而他是如此回答自己。

......

......

......

“朋友……星星……家人……”

“他们的心里一定有我”

“希望再见你一面”

......

......

......

“那个白痴……”

“为什么……”

“要说,那些话……”

10

阴雨。

这一场雨,已然决定了全天的基调:黑暗与压抑。

似乎,是有人在哭泣,屋外传来的并不是夏初雨水那般绵绵,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呜咽声,就像是有人受伤了,倒在地上所发出那些呻吟。

“诶嘿?我手机呢?”

今日的街角漫生活,不知为何只剩下一位女侍者,而她此时,正在寻找着什么:

“不会吧……没带吗?”

……

徐浩难得换上了一套郑重的西服,端坐在一家高级法餐厅的二人座位前,他当然不是来相亲的,而是为了解除误会,把那条软件上的差评删除,为此,他通过不懈努力,终于将那位评论的编写者约了出来。

“唔……好贵……”看着手中的帐单徐浩忍不住吐糟;”店里应该给报销的吧……”

……

“蹬……”

“蹬……”

“蹬……”

漆黑色的身影,踏在向上湿润的青石台阶的每一步,都格外厚重。

虽已是夏日,今日份的东南风却并不炎热,相反,却异常寒冷。

无名的陌生人,穿着全黑的风衣,打着一把黑伞,没有四周张望,步伐放得很慢,却又是轻车熟路一般向某处走去。

再一次步上青石台阶,向石牌深处一步一步迈去,最后,身影停在了一块光秃、没有装饰、孤单的墓碑前。

石碑上简单、分明地刻着:

张华

1971.1.4——2020.6.4

一个被原谅的人.

......

一辆漆黑的林肯商务车,停在某人的忧郁蓝保驰捷后,从车上,走下了一位短发、面容雍容华贵,一袭黑衣的中年妇女,不苟言笑.

她看着那辆保驰捷,点点头,没说什么.

穿着黑风衣的男子站在墓碑,细细读着这块石牌上每一个字。

“被原谅的……”读到这,男子冷冷一笑:“有谁原谅过你。”

不过,男子把手中的伞,架在了墓牌之上。

或许,是替他挡下点雨?

又有谁知道呢.

“原谅你的只有你自己。”

“......”

“父亲。”

放下雨伞,露出面容的男人,则是那位咖啡厅的店长,张溢。

头七之日。

张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许是心中的一点遗憾,又也许只是在某位店员的话语下,暂时解开的心解罢了。

面对这块墓牌,张溢自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雨,照常下着,没有因为他把伞交给了一位已逝之人而有半分停歇。淋着雨,时刻保持清醒的男人,此时,大脑却不受控制的一片混乱。

“……”张溢实在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

“混……”

“结果,你还是来了。”

不远处传来的女声,打断了张溢本想说的咒骂的语句。张溢随着声音回过头,——在道路的终点,一位黑衣妇人,撑着黑伞,正站在那静静看着自己。

张溢认识那位妇人,她叫作滕园,是自己的母亲。

“......”张溢看着她:“你也不是一样。”

“我是来拜访一个朋友的。”

“这样嘴硬的话,”张溢很清楚,至少在这片园林里,母亲没有什么所谓的“朋友”:“就请别说了。”

“谁知道呢,滕夫人缓缓向张溢”

走来,双眼的余光,也时不时看向那块简单的墓碑:“我和他记恨了大半辈子,就算早已不是那种关系,呵……大概,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朋友,毕竟记住了那么久……真感慨。”

“你不会在怀念吧?”

“不,只是感叹。”滕夫人摇头否定,可时,把自己的雨伞往张溢边上捎了捎:“是呢?你怎么来了?我最嘴硬的儿子。”

“……”张溢看着墓碑,在母亲(父亲)面前,他懒得隐埋什么:“‘朋友、家人,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孤独,但他们永远在一起,’这是我的员工让我明白的。”

“不觉得你说的话很蠢么?”

“有个更蠢的家伙可以把这句话说得不那么蠢……这不重要,可能……”张溢光转向别处:“可能我想的太多了。

“你原谅他了?”滕夫人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比起自己知道,由他本人说出口或许更有意义。”“和你一样。”

......

正午时分的漫生活,依旧被阴云所笼罩着,较少的客流量,使一个人值班的楚思也不至于太过忙碌。

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趴在吧台,等待。

下一位顾客、下一位店员的归来。

……

“您好,我是漫生活咖啡厅的员工,徐浩,”、看见自己约来的对象,是位略显腼腆的女孩,徐浩立刻从坐位上站起,向她伸出了手:“你也可以叫我小徐,很高兴认识你。”

“哦,你好,”女孩微微点头,犹豫地握住对方伸来的手:“我叫张茗,想不到一家我从来没去过的店也会邀请作线下访谈。”

“欸?”

……

张溢为那座光秃秃的墓碑,摆上几朵简单的野花。

“这个举动毫无意义,只是单纯地摆上花朵,仅此而已。”张溢,如此对自己说着.

“你开了家不错的店呢。”滕夫人为他打着伞,默默地说着:“看来我当初不该反你开店,对吧。”

张溢没有回答,而是将野花排列整齐,从身后取出了包烟,摆在碑前,点燃一根,默默丢在了野花前。雨水打湿了烟,但不知为何它却没有熄灭,就像是有人,正的在感慨它的出现一样。

做完这一切,张溢缓缓站起身,对自己,对滕夫人,又像是对某个已经逝去的人一样说道:“不管怎么说,至少过去的事

可以告一段落了。”

“......”滕夫人在最后看了眼墓牌后,转身离去,张溢不做停留,也跟了上去。

“还没有。”在青石台阶梯前,滕夫人停下脚步,说道。

“嗯?”

“还有些事,只不过没到时候,”

......

漫生活的女侍者,伏在吧台上,静静睡去。

……

“您的意思?”

高级法餐厅之中,徐浩面前那一位年轻的小姐所说的回忆,让徐浩彻底蒙了——这只是一场乌龙,名为张茗的少女错把漫生活咖啡厅当作了另一家不入流的小店,错误的认识机而造成错误的评价。

不过,少女明白事件缘由后立即收回自己的评语,为自己对漫生活的大家所造成的影响报歉后,表示自己有急事便匆匆离开。

“到头来,只是一场闹剧啊……”徐浩咽下前餐,毕竟用公款下单了,这顿不吃白不吃:“冤枉他俩了……”

......

“你怎么来这的。”顺着青石台阶向下,

滕夫人与张溢同撑着一把伞,滕夫人向自己儿子问道。

“姚夫人的车。”张溢简单地回答.

姚夫人是滕园一位开蛋糕店的朋友,在上次楚思发烧时,她的一辆保驰捷暂时借给了张溢——姚夫人的蛋糕店离漫生活咖啡厅并不远。

“拿去。”说着,滕夫人将副素净、崭新的车钥匙递给儿子:“你的新车。”

“我自己会买。”

“得了吧。”滕夫人也知道张溢一定会这么说,自己也早就想好回答:“背地里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

“拿着,如果是我,也不会放着那穷学生不管的。她叫什么来着?”

“张茗。”

“很好听的名字。”

“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你明明也还是个孩子啊。”

“也只有在您眼里是了。”

雨淅淅漓漓地下着,母子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简单聊着近来的生活。步下台阶,来到园林山脚下的停车场,张溢拉开如今属于自己的全新林肯商务车,坐了进去。

“呜——”他取出手机,是母亲的电话“新车怎么样?”

“有一股新车的味道。”

“这算什么回答?敷衍?”

“一脉相承。”

“你的意思是,学我的?好你个张溢.”

“呵~”

张溢发动汽车,将林肯驶出停车场,与滕夫人驾驶的那辆忧郁蓝保驰捷一同离开。

在山脚的一个路口前,两辆车同时停下,礼让斑马线上的一个行人。

那是一位少女,伞下的面容,似乎很熟悉。

“是她吗?”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传来。

“……是她。”

......

“呼~吃得撑死了~”徐浩扶着漫生活的门边,慢悠悠走进店内:“我回!来……欸?”

店内,只有那一位安静的女侍者,沉入安眠。

......

夜已涂,与暗色融为一体的林肯商务车停在了漫生活咖啡厅门前。

下车的张溢明白,自己上班迟到了。

“还是……去道个歉吧……”

男人耸了耸肩,正式将这件事画上句号的同时,迈入那家街角的,漫生活咖啡厅:“我回来了。”

“啊?店长先生?您也迷路了?”

“哦?张溢?迟到可不是你的作风啊喂~”

“抱歉,有小事。”

“店长先生店长先生!听我说!楚思今天一个人看了一整天的店呢!”

“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啊!!!徐浩!这种事就不用特意提啦!嗯?店长先生?你在笑什么?”

“……不,没什么。”张溢收起难得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真是,开了家不错的店呢.

……

漫生活,正式,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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