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活着
张溢的住所,以往分贝值过三十那当属于灵异事件,今天的情形较往日有所不同——迎来了两位即将长住的客人。
劳碌一整日的张溢在沙发上装死,不想打搅或者被余果与张茗打搅,一日的奔波加搬家、整理自己私人物品,张茗也疲惫不堪,在余果的照顾下先睡下了。
“睡着了?”见余果轻轻合上张茗的房门,沉寂许多时的张溢睁开眼,问道.
“你当五岁小孩还要我哄睡着吗?”余果没好气地回应张溢道,一边,也坐到了沙发上,靠在张溢身旁:“不过,已经睡着了,”
“挺好。”
“......”
“......”
“......”
“......”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余果突然发问,语气很是严肃。
不过没等张溢回答,她的语气却先缓和了许多:“你今天……不是去工作的,对吧.”
“对。”
“可以告诉我吗?”
“……”张溢沉吟片刻,似乎在听客厅之外是否有什么响动,沉默片刻后答道:“张茗,孩子的妈妈,走了……”
“……不会……不……”
“下午病情恶化,她进了急诊室,我一直陪着,但她告诉我,让我回来,别在乎,一个快走的人……”
“然后......你回来了。”
“……”张溢点了点头,合上眼,又从衣服内袋里取出了一张纸:“她妈妈的遗嘱。”
“你看过了吗?”
“是的……我改过了,”
“张溢?”余果差点跳了起来,但还是相信自己男友。
“想什么呢”张溢的话有气无力,的确是累了,但他没有理会余果的疑惑的眼神,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我把遗产里给我的我的房子,全部让给她了。老婆子把自己家祖宅给我了,是想当照顾她女儿报酬……我怎么可能会要。”
“哦……抱歉,错怪你了。”解除误会后,余果就并没有太在意。
“……我不打算告诉她,以她的脾气,估计以后还要还我一套房子……保密.”张溢依旧半躺在那里:“我想在遗嘱里加一笔钱。”
“那你加嘛,我又不是你老婆。”余果也为张茗的遭遇感到难过,对张溢的问题没有那么在意。
张溢没有回应,他真的难过关头了。
“……好好休息。”看到男友为别人忙前忙后,累成这样,余果作为女友,又心痛,又嫉妒。但张溢却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马上还得走,去把她带回来,遗嘱后面还有封信,我没看过,记得一并交给张茗……”
“……我陪你去吧.”
“不,不行,你要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张溢支撑着自己睁开眼,看着余果,眼神里少了很多锐利:“你和那孩子关系好,你劝她的话她才会听,剩下的事,交给我……”说着张溢就要站起来。
“你坐下!”余果看着强撑着的张溢,心头无名火起,把刚站起的张溢按回沙发,但这么做完就后悔了——张溢很轻松就被按倒,他没什么力气。“你现在哪都不准去,张溢,躺下好好休息。”
“……别闹,余果。”张溢又支撑着站起,看着余果,语重心长地开口道:“这件事它拖不了,你必须陪着她,听我的话,好吗?”
“……好你个大头鬼,”余果不满嘟囔一句,上前,又抱住了男友.张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愣了一愣,但最后,他还是接受了女友的善意……
“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我知道了……”
......
摇摇晃晃下楼,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挪出电梯间,张溢如今才感知到睡眠的重要性,自己好像又累过头了。
“好像被那家伙说中了,”他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回忆起罗马尼医生多次警告自己关于休息的话题,不禁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早些听听他的意见。
慢慢走出公寓,自己的车就在面前,但自己这个状态不可能开车。“还得麻烦别人吗……”张溢取出手机,没等他拨通电话,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车前,那人影开口说道:“张溢少爷,我等您很久了.”
“少……你是……”借助路灯,张溢才认出眼前这位是母亲滕夫人手下的领班:“李领班?”
“夫人让我在这等您。”李领班为张溢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请.”
“……别叫我少爷,也别用您。”“好的张溢公子。”
“我说……”
......
滕夫人的起家,一己之力创立洋河度假村,其间,她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或者无业游民,或者小山村里想出头却无能为力的年轻人,在滕夫人领导与手腕下,洋河度假村做大做强,大洋之河饭庄也成功开业,甚至远方的海滨度假村也由她一手策划,快三十年来,尽管大红大紫,滕夫人也没有忘记手下一直追随自己的人,想要自谋生路的,滕夫人不加阻拦,予以支持,更多人则是留了下来,打点着度假村与饭庄的生意.
滕夫人在这些人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这也是为什么手下的人无一不对她忠心耿耿,爱屋及乌连她的儿子张溢也被尊称一句“少爷”。
而李领班,大洋之河饭庄二把手,也是最早追随滕夫人的那一批人,他十六七岁就跟着二十六七岁的滕夫人,甚至完整经历了张溢的全部人生,进漫生活咖啡厅的装修工作也是他一手操办。
对于以上的一切,张溢心知肚明,但他也懒的和人提起。
……
张溢老实地坐在后排,一言不发,静静休息,连目的地都说。李领班好像知道他要去哪,也没多问什么就发动汽车。
“……”
“......”
“叮——”李领班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切,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他抽空看了眼消息:“少爷,大姐头问你晚饭吃了没。”
“……没。”
“去饭庄吗?”
“不。”
“我包里有吃的,如果您想吃的话。”
“别用敬词,把这些话留给我妈,”张溢在后座翻了个身,睁开眼看着窗外,一会之后,他疑惑了:“你在往哪开?”
“殡仪馆。”李领班的回答简单明了:“大姐头安排好一切,那位女士最后时间是大姐头守着的,按照本人意愿,遗体已经火化,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要少爷您交给那孩子。”
“……”张溢皱了皱眉,由于疲劳,他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但却包含了些苦恼:“这不胡闹吗……”
“另外,少爷,您改遗嘱的事大姐头也知道了。”
“她怎么说.”张溢有些害怕,如果母亲不理解这么做,自己的处境也会相当尴尬,如此之大的利益,且本该属于他,说不要就不要未免太洒脱了些。
“……大姐头对您的行为表示理解。”
“那就好。”张溢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又提醒了一句:“都说不准敬词了。”
“少爷,您这句话我永远办不到。”李领班摇了摇头,看着后视镜里依旧合着眼冥想的张溢,说道:“你和大姐头太像了,嘴上不饶人,背地里关心人的本事一模一样,只要二位一天为别人着想,那我对二位的称呼一天就不会变。”
“……胡闹。”
“这也是我们这些做部下的忠心,请您理解。”
“我记得……你不是村里人吧?”
“外村人,不错,”李领班的口音即使十多年也仍未有太多变动:“三十年前,搭黑车来的这里。”
“像你这样的人……也愿意一直留在这里……而不是和别的人一样远走高飞,出人头地吗?”
“您对我的误解有些深,少爷。人与人之间确实有不同,但每一个人都懂得敬佩与报恩,我留下为大姐头工作,报恩,也是对她为人的敬佩。”李领班又一次停下了车,停在红绿灯前,车子入了郊区,也代表离目的地不再远了,他继续说道:“我比您多活了十六七年,我所见的个世界并非是将心比心,大多数人都在为已而忙碌,这并非不对,而是少了很多人情味。我打心底敬佩大姐头,因为她和少爷您一样,是不顾自己,为他人着想的人。”
“为……他人……”李领班的话,张溢似乎听谁说起过,究竟是谁,却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着想。”
“但说实话,我同时也觉得这样可悲,少爷。”
“为什么。”
“为他人而活的人,一但失去了那个人,活着的希望,也就此失去了。”
“希望……”
“那个女孩,恐怕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