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之间的那些事情,我已经大概了解了一遍。”
钟无忧从自己荷包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瓶子,放到陆澈的手心里,说道:“你从前从未和我提起过这个人,大概也是想要保护她吧。”
钟无忧说到这里,冷笑了两声,道:“如果放在以前,我若知道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在,我断不会让她还活到现在——毕竟,我是希望我的属下,能够心无旁骛地为我办事,没有二心。”
陆澈的瞳孔都跟着颤抖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捧起方才钟无忧放到他掌心里的小瓶子,一看——上面贴着一张薄纸,写着一行小字,“金创药——无烟阁特制。”
钟无忧见陆澈怔忡,便介绍道:“这是阁中医师所制的金创药,比起寻常的金创药更好用些。你身上伤得重,我特地带了一瓶来给你,希望你能快些康复。”
言下之意,陆澈如今伤成这样,肯定会耽误他为无烟阁出使任务——钟无忧口口声声说着一些假意关怀的话,可话里话外最真实的意思,还是埋怨陆澈办事不力。
陆澈捏紧那只小瓶子,低声道:“是,谨遵阁主教诲……”
“我也不和你寒暄了,直接说正事吧。”钟无忧清了清嗓子,又道:“你已经见过左棠了,侥幸能从他手底下逃出来,是你福大命大。这左大人,已是无烟阁的老主顾了,若是他真的想要取你性命,我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也断不会插手此事,但既然你如今活下来了,我作为一路看着你长大到如今的长辈,也不忍看你就这样断送还没完成自己心中理想的后半生……我已去找过左棠,在他面前,替你求了情。”
陆澈心中惶然,他知道,钟无忧做的一切事情都有目的——钟无忧肯放下面子替他去找左棠求情,一定也是有条件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钟无忧又接着说道:“左棠他答应了我,但是也提了一个条件。你应该大约知道,左棠有一个弟弟,前些时日犯了事,已被流放到边疆去做衙役了。他这弟弟,虽然人去了边疆,但手上的那些金银珠宝一半充去了国库,还有一半偷偷留了下来,被巧偷名目换成了一批前去西域的商货。过两日后,离清水镇不远的虎口镇上会有一个品香大会,那批货物会在品香大会上拍卖。到时候你便随我一同去一趟,把那些货物全都买下来,我再从阁中发配一队人马来,护送这些货物前去西域。”
陆澈低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钟无忧拍了拍陆澈的肩头,低声道:“那左大人与我说了,如果这次事情办的好,他不光不会再来取你性命,关于你复仇的事情,他也会同你一块想办法。”
复仇二字一落到陆澈耳畔中,陆澈浑身就像被一道闪电霹雳通窜了全身一般,顿时麻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一时间,陆澈的意识浑浑噩噩的,仿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好像对钟无忧行了一礼,从他手里接过了护送左家财宝的任务牌子。
钟无忧靠在窗边看了看天色,对陆澈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又戴上兜帽一阵风也似地窜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漆黑无边的夜色当中。
陆澈有些木然地站在原地,捏着手里那块木牌,在心中一遍一遍地揣摩着钟无忧的话。
如果这件事情办成,左棠会帮他复仇。
这句话的重量,对于陆澈来说,简直快要能将他压死过去——如果他的复仇计划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就是蚍蜉撼树;但如果多一个左棠……左棠在朝廷中的地位何等重要,如果能通过左棠靠近他的报仇目标,那要比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要轻松快捷得多。
一瞬间,陆澈忽然感觉身上的那些痛楚都像瞬间消失了一般。想着钟无忧的话,陆澈的全身都充满了劲力。
他要复仇——他的人生也不是那么毫无期盼。至少现在,复仇有盼头了。
第二天一早,桃杳果然来了。她没有直接进来,而是鬼鬼祟祟地猫在门口偷听。
陆澈这一晚其实压根就没有睡觉,所以桃杳什么时候来的他也一清二楚。他随手抓了一件外袍穿好,也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门后,一声不吭地便将门打开了。
桃杳贼头贼脑地躲在门后,门一推开,她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脸上顿时升起两朵红晕:“陆澈,你怎么这么早就醒啦?你还生着病呢,赶快多睡睡才是好。”
陆澈心中一动,没想到她消化情绪的能力这么强,昨天还在和他置气呢,还刚刚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竟然只需要睡一觉,今天又变成先前那个大大咧咧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了。
猛然间,陆澈又想到昨晚与钟无忧答应下来的事,一瞬间又想到桃杳与那左棣先前发生过的种种,便有些心虚地躲避开桃杳热情的视线,揶揄道:“哦,在那床上睡久了反而身上还更痛些……痛得睡不着,索性起来活动活动。”
“啊??”桃杳大惊失色,很担心地凑上前来绕着陆澈转了一圈,将他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真的痛吗?那还是起来走动走动的好。要不,我们就到下面院子里走走吧,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可漂亮了。”
桃杳笑得温柔,陆澈也不好意思拒绝,点了点头。
下一瞬,陆澈手腕一温,是被桃杳握住了。她牵着他一路嬉笑着走下阁楼,到小院里逛了一圈,学着程天水的语气,给他介绍了一遍院子里栽种的各种草药和花木。
陆澈心里想着任务的事,没什么心情。表面上微笑着点头,但实际上桃杳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复仇、复仇,以至于桃杳站在他面前气得腮帮子鼓成河豚了他也没发觉。
桃杳本来想拧一把陆澈的胳膊肉出一口恶气,可是担心他会痛,只好轻轻戳了一下陆澈的手肘骨,很郁闷地说道:“陆澈,我刚刚说的,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