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常规的检查结束,林渊的父亲不过是因为换了环境一时不适应,最近也有些劳累到,加上思虑过多伤了心肺,所以病情出现了加重。医生斟酌着开了一些『药』物,又考虑到老爷子从外地来,家里的医疗环境不利于养病,向林渊建议安排住院。
林渊本来也想着父母难得来一次,这里的医院毕竟比家里的小医院可靠,自己也方便照料,又有孙家的关系在,比回家去看病更放心。便依着医生的建议,给父亲办理了住院的手续,医院安排林渊的父亲住进了最好的单人病房,岳老太太仍是不放心,想要亲自陪着。
林渊想着父母年纪都大了,两个人在医院里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自己也少不了担心。最后还是科室主任细心,看出了林渊的心事,帮着林渊介绍了医院里的一个护工头,来医院做护工的都是一些退休的或者无业的人,有的在各个医院之间跑,哪家医院有病人就去,没有就再换一家医院。有的则是在护工头这里,形成了这一家医院的护工群,有了活相互介绍。
被这种临时的小群体推选出来的护工头,都是勤快能干、心眼也比较活络的人。为了能接到活,护工头会和各个科室的主任、护士长经常套近乎,病人想要请护工的时候主任和护士长就会主动介绍护工头和病人家属。
科室主任介绍来的护工头看上去精明老练,自己手里因为还有活,所以信誓旦旦地向林渊打包票,一定给介绍一个可靠踏实的人来。便推荐了一个从农村进城在各家医院做了多年护工,又和林渊父母年纪略相仿的女人来。
林渊他们等到了天快黑,这个护工才来。护工自我介绍姓姜,林渊便称呼她叫“姜姨”,领着她来的护工头特别关照说:“姜大姐,这可是医院里股东的亲家公,科室主任特意拜托我一定要介绍个可靠的人来,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你可一定要仔细着照顾老爷子。”
姜姨也机灵地说:“你都这么想着我了,我怎么能不上心呢。交给我就放心吧。”
看姜姨个子不高,长得白净,人瘦瘦的,林渊开始还有些犹豫,想着父亲肯定不习惯一个陌生的女人来照顾自己,看姜姨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力气的人,要是父亲想要翻身下床的,恐怕扶不稳。
岳老太太却和姜姨很投缘,极力地劝林渊:“我看她不错,人看着也老实,我们俩轮流照顾你爸爸,你还不放心?”
林渊说:“妈,我是不放心你。看护病人是很累的,你年纪也大了,这里又不是个能踏实过夜的地方,我不想你在这里陪床。你想看爸了白天我送你来,晚上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
“那你爸……”岳老太太看看姜姨和林渊爸爸,“你爸要是有点事情,你姜阿姨一个应付不过来……”
姜姨很长眼力见,知道岳老太太不放心,恐怕雇主不愿意要自己,便说:“大姐,你放心,你看着我瘦小,我做护工有五六年了,力气估计比你们还大。要不今天我不收钱,你们试试看一晚上,我要是做的不好偷懒了,你们再赶我走。”
林渊看姜姨说的恳切,就对岳老太太说:“妈,姜姨都这么说了,你就让她先试试?”
姜姨憨憨一笑:“你们要是不放心,晚上我老伴儿也会过来,我们两个轮替着。肯定没没事的。”
林渊说:“姜姨,我爸就拜托你了,我的联系方式我留在了护士站,如果我爸有什么事情,请你赶快给我打电话。”
姜姨忙不迭地答应着,岳老太太又千叮咛万嘱咐了她好多事情,姜姨都一一记了,林渊好说歹说,岳老太太总算是稍稍安下心来。
护士来最后查了一次房,连护士长都亲自来过,保证查房的时候会格外关注老爷子。岳老太太这才肯回家。
等到林渊带着母亲回家,别墅里瑾瑜和穆姐已经吃过了晚饭。瑾瑜关切地问过了林渊父亲的情况,又耐心安慰了岳老太太好久,劝她放心。穆姐给两个人端上来饭菜,岳老太太简单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瑾瑜还想再安慰两句,林渊揣着心事,看着瑾瑜和善娇美的脸庞,却怎么都不能把这张面容和导致筱熙离世的人重合在一起。他认真地盯着瑾瑜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她安慰自己母亲的样子像是一个乖巧的女儿,脸上的微笑都是纯净的。林渊恍惚了好一会儿,这样的瑾瑜,真的会做出他想象不出来的可怕的事情吗。
他认识的瑾瑜,是个有点执拗的大小姐,但也是个贴心的妻子。至少对他,她从来没有过抱怨,没有过不耐烦的时候,只有努力地讨好,全力地付出。
林渊张了张嘴,喉咙里好像梗着一根鱼刺一样,艰难地发不出声音。直接去问她,会不会太伤了她的心。
“妈,您好好休息。晚上穆姐炖木瓜牛『奶』,您吃一些会睡得好。”瑾瑜说着送老太太回了房间。
出来的时候,瑾瑜看林渊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好奇,『摸』『摸』自己的脸颊,笑着问:“怎么了林渊,从回来你好像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沾什么东西吗?”
林渊摇了摇头:“瑾瑜,我们回屋,我有话和你说。”
穆姐在厨房里准备晚上要做木瓜炖牛『奶』,已经削好了青木瓜,两手都沾着木瓜的汁水。她听到林渊和瑾瑜有话说,看林渊的表情有些严肃,不像刚回来的时候还挺平静的,担心两个人又闹了什么矛盾,手都顾不得擦就跑了出来。
林渊一向有些不愿意见到穆姐,总是怀疑穆姐就是孙雄志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条眼线。见穆姐出来,有些冷漠地说:“瑾瑜,这里不方便,我们回屋说去。”
穆姐踌躇着,林渊的样子明显就是要她回避,吞吞吐吐地说:“岳先生,你们是有什么事情……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
林渊不去看她,还是一味坚持:“穆姐,我们没有闹别扭,你去忙你的。”
瑾瑜有些为难,知道是林渊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不想让穆姐在场。她看穆姐的眼神也是关心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说:“穆姐,你还是先忙吧,我和林渊有些事情要商量,你也不用惦记我们。”
穆姐只好点点头,生怕一手的汁水掉到地上,捂着手回厨坊忙活去了。
瑾瑜还担心地看了看穆姐,林渊却等不及,拉着瑾瑜的手腕就往楼上带。
“林、林渊,你慢一点。”瑾瑜的手腕被林渊握在手里,细瘦的手腕被林渊的手指硌得有些痛,瑾瑜不禁皱眉,最近她和林渊好好的,不可能是两个人之间闹了别扭。季家的事情虽说让林渊受了些窝囊气,他们夫妻两个至少还是同样的心思,绝无分歧。
瑾瑜想起来林渊从医院回来表情就不太对劲,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瑾瑜不得其解,又不好去问,任凭着林渊带着自己上了楼,走进房间里才松开她的手。
等着林渊关上了房间门,瑾瑜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林渊,你要和我说什么事情?”
林渊让瑾瑜坐在床榻上,瑾瑜不解还是依着他的要求乖乖地坐在床边,抬头看着林渊等他开口。林渊俯下身子,将自己的目光和瑾瑜的脸颊平齐,一双有些清冷犹豫的杏眼在瑾瑜的额头、双眼、两颊游走。
瑾瑜被看得不知所措,脸慢慢涨得绯红。她有些羞涩地说:“林渊,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啊,怎么这么看我……”
林渊的声音冰冰冷冷,好像从深渊里启出的寒冰一样,散发着丝丝凉气:“瑾瑜,我好像看不透你。”
瑾瑜一愣,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勉强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不就是这个样子吗,怎么会看不透。”
林渊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扭住瑾瑜小巧的下巴,眼神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瑾瑜,你是一个好人,对吗?”
“什么?”瑾瑜被林渊的话弄得越发糊涂,干脆挑明了质问他,“林渊,你想什么就直接说好不好,现在你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林渊送开捏住瑾瑜下巴的手指,直起身子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墨一般黑紫的天空,星星都亮得吝啬,偶尔有几颗慵懒地闪一下星光,又消失在黑夜之下。夜空下这座城市的繁华还没有被完全隐秘,还能看到街角巷尾璀璨的霓虹,熙攘的车流人群。
“瑾瑜,你还记得筱熙吗?”林渊的声音幽幽的,好像是从外面遥远的地方传来,空『荡』模糊。
瑾瑜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惊,慌得站起身来:“林渊,你说谁?”
林渊还是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冷漠地说:“你坐下!”
瑾瑜无法,呆呆地听着林渊的话,坐在床沿边上,脸上的绯红一点点褪去,牵起一抹不自然的笑容:“怎么突然说起她……你是不是,想她了?”
莫筱熙,瑾瑜的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她多年以来一直在刻意回避的名字。她是林渊最爱的女孩,也是自己嫁给林渊最大的阻碍。即使林渊已经娶了自己,还是忘不了拥有这个名字的女孩,瑾瑜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办法将这个女孩从林渊的心里抹去,没有办法代替这个女孩去拥有林渊。
林渊的脸上看不出是悲是痛,他对着瑾瑜像是抛来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样,抛出一个压得她窒息的问题:“你能告诉我,筱熙——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