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风雨欲来!
阴沉的天空如一块沉甸甸的铅板,低低压在苏州城的上空。
靖江王府,一片狼藉,曾经的奢华与威严已荡然无存。
朱守谦与朱潘面色铁青,脚步沉重地走出房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朱守谦往日的贵气全然不见,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眼神中透着绝望与不甘。朱潘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紧咬着牙关,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锦衣卫。
府邸内,原本那些仆人早已作鸟兽散,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几株被风吹得摇曳的残花败柳。
朱守谦望着这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心中涌起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把利刃在剜着他的心脏。
“都是朱权的错!他不过也是仰仗父辈荣耀,才有今天这一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噤声!”
朱守谦呵斥一声,缓缓说道:“记住,只要人还活着,就不算最糟糕。那些被抢走的东西,不过是暂时寄存在百姓那里罢了。湘王朱柏为咱们求情了,只要能保住爵位,就能将那些东西再夺回来!”
“是,爹!”
朱潘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只要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咱们缓过这口气,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就凭那些泥腿子,也敢跟咱们作对,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朱守谦微微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鸷:“如今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只是现在,咱们要先想办法保住性命。”
“记住,一会儿见到湘王朱柏后,只顾一个劲的求情,能说多可怜,就说多可怜……这大明勋贵皆是如此作风,为什么偏偏针对咱们靖江王府?”
“是,爹,我明白了。”
两人一边低声谋划着,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府邸外走去。
等见到湘王朱柏后,朱守谦心中一紧,原本阴狠的面容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充满求饶之意的神情,他的眼眶充满泪水,赤红着眼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朱柏面前,不住地磕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不一会儿便渗出了血迹。
“湘王殿下,感谢您的帮助啊……若不是您,恐怕我们的爵位就要保不住了……今后,我绝对老老实实,做个本分的人。”
朱柏的脸色十分纠结,抿了抿嘴,他向来是个重情的人。历史上,当陷入两难境地时,他既不愿起兵谋逆,也不愿意配合朝廷,最终只能自焚于王府,表明自己的心志。
最终,朱柏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朱守谦,你可知你此次犯下的罪行有多严重?公然违抗朝廷新政,纵容手下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这岂是一句知错就能了事的?”
朱潘见状,也赶紧跟着跪在一旁,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说道:“湘王殿下,我等已经知错了,今后一定痛改前非,要是再犯,天打雷劈!”
朱柏板着脸,又训斥了他们几句,痛心的说道:“当初你的父亲朱文正,是多么的骁勇善战,每战必身先士卒,可是到了你这里,为什么变得如此胡闹呢?”
“你要记住,朱姓不仅带给你的是荣耀,还有肩上的责任。”
朱守谦跪在地上,只顾一味的哭嚎:“湘王殿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啊。其他地方的士绅,也都是如此作为啊!”
朱柏沉默了片刻,只觉得烦躁,摆了摆手,便要将朱守谦赶出去。
就在这时,索平忽然带着十余个锦衣卫,走进了房门,看了朱守谦一眼,又向朱柏行了个礼。
“索平……你来做什么?”
“奉陛下口谕,来宣布一件事情。”
刚说了一句话,朱守谦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朱柏问道:“什么事情?”
索平环视一周,他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最终落在了朱潘身上。
索平猛然抽出长剑,向前迈出一步,猛地抽出绣春刀,寒光一闪,手起刀落。朱潘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头颅便已滚落在地,鲜血如泉涌般从脖颈处喷出,溅在了朱守谦的身上。
“奉皇令,朱潘犯下诸多罪行,欺压百姓,罪大恶极,不能宽恕,立即处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朱守谦望着朱潘的尸体,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嘴唇也在哆嗦,好半天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
朱柏也被这血腥的场景惊得面色苍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愤怒,大声喝道:“索平,竟敢在本王面前擅自杀人!”
索平一身血迹,收起长剑,平静的看着朱柏,眼中没有一丝怯弱,开口道:“湘王若有疑虑,可自行去询问陛下!”
朱柏沉默了片刻,索平再次看向朱守谦,大声道:“朱守谦罪大恶极,除爵、抄家、流放、服役,今生当死于边野!”
朱守谦猛地瘫倒在地,痛苦的闭上双眼,全身蜷缩起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为什么出尔反尔?”
“就因为你是皇帝?就能罔顾亲情,随意处置别人吗?你知不知道,若是没有当年的朱文正,父皇早就被陈友谅包了饺子,又何曾还有你我的今天?”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难道连点亲情都不顾了?当年的朱文正,就算犯了诸多恶事,父皇也不忍心责怪他,你难道比父皇还要严苛吗?”
湘王朱柏气冲冲的站在朱权面前,脸色涨红的质问。
他是真被气坏了,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又是湘地的藩王。湖湘之地,土司众多,时常会发生叛乱,朱柏凭着自己的仁善之心,将湘地治理的井井有条。
发生什么事情,好好讲道理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杀人呢?
而且杀的还是靖江王!
朱权傲然的抬起头,冷哼一声道:“杀了便杀了,怎么着?朕难道还得找个道士,把朱潘的魂给召回来吗?”
“倘若父皇得知了这个消息,恐怕也会很难过的……你难道忍心看着朱文正的后代绝嗣吗?”
“父皇垂垂老矣,能奈我何?!”
朱权微眯着眼眸,说话十分放肆,高声道:“就算有什么后果,朕也一并承担,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你……你难道还想杀了我吗?!”朱柏心中大骇。
“来人啊,湘王累了,将他带下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让他见我!”
朱柏还想说些什么,几个强壮的锦衣卫走上前,蛮横的架住他的胳膊,很快将他拖了出去。
朱柏离开了府衙,找到了方孝孺。
“昏君,昏君啊……分明年龄才这么小,却已经有了昏君的征兆。方师啊,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方孝孺是名大儒,十几年前名气就很大,精研儒家经典,四方学子,慕其才学,不远千里,负笈而来,聚于其门下,聆听教诲。
以湘王朱柏的见识,自然是认识方孝孺的。
方孝孺板着脸,忽然问道:“湘王殿下,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
朱柏猛然抬起头,这句话是范仲淹说的,当时范仲淹改革吏治,将不合格的官员名字划去。
一旁的富弼提醒,把这些官员划掉后,他们这一家肯定会哭的。范仲淹当即回答说,一家哭泣,又怎能比得上一省哭泣?
朱柏皱眉道:“可是朱守谦已经信誓旦旦的做出保证了,绝对不会再干恶事,难道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吗?”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惩治朱潘这样的恶徒,律法就会成为一纸空文,他们始终凌驾于百姓之上,新政也无法推行。”
“再说,朱守谦的话能信吗?沾了腥的猫,就算挨了一顿毒打,等下次见到肉食,他还是会忍不住的!”
“可是我在湘地,向来以仁慈……”
“各地情况不同,岂能同日而语?湘地多高山,还有许多不说汉语的异族之民,若是不以仁慈施政,又怎么能让异族融入咱们大明?”
“可是苏州呢?本来就是鱼米之乡,滋生出大量的蛀虫,如果不用雷霆手段镇压,他们还会欺压百姓的。”
方孝孺深叹了一口气,又说起刚来苏州时,如何察觉士绅的手段,如何一边欺压百姓,一边又糊弄朝廷,好好的苏州,被他们弄的乌烟瘴气的。
湘王朱柏惭愧的低下了头,迟疑道:“我一时性急,没有来得及细想……”
“湘王啊,你还是尽快返回藩地吧,随着靖江王被除藩的消息传开,恐怕整个大明的勋贵,都会蠢蠢欲动的。”
“我明白了。”
朱柏匆匆告退。
在如此诡谲的局势下,靖江王被除爵的消息,还是大规模的传开了,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大明全国上下的轰动。
这种轰动,甚至比施行新政还要来的剧烈。
因为,这导致勋贵对朝廷充满了极大的不信任感。这天下是谁打下来的,是皇帝和一众勋贵们,现在皇帝为了自己的权力,不顾一切的杀死勋贵?
徐辉祖、汤和之子汤鼎、李景隆……等勋贵纷纷上书,要求公开靖江王的罪行,最起码要给大明的勋贵一个交代。
与此同时,朱权满脸喜色的坐在上座,召见在太湖造船的郑和。
身着戎装的郑和走进大堂,抱拳行礼:“陛下,微臣郑和,应召前来,叩见陛下。”
朱权哈哈一笑,亲自把他扶了起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问道:“郑和,朕命你在太湖练兵造船,如今进展如何?细细说来。”
郑和起身,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战船已建成三十艘。您瞧,这些战船全部是能工巧匠建建造的,配备了先进的火器与弩箭。”
郑和说着话,解下腰间的羊皮地图,平铺在案几上。
朱权俯身查看图纸,手指忽然顿在船首位置:“这是水密隔舱吧,这间距是不是太窄了?船身的稳定性还能保持住吗?”
郑和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陛下明鉴!今日试航时,船身稳定性略有下降。”
朱权沉吟片刻,突然抄起狼毫笔,在图纸上画出几个三角结构:“在隔舱间加装三角支撑,既能稳固船身,又不占空间,你可以试试。”
郑和眼睛一亮:“臣遵旨!”
“还有三个多月,今年能建成吗?”
郑和神色一凛,连忙说道:“微臣已从各地招募了能工巧匠,如今工匠们技艺娴熟,效率大增。估计今年能建成第一批战船,明年出海航行。”
朱权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好,有没有训练相应的水师?”
“水师训练,向来由李景隆负责的。他每日亲自督练,还聘请了许多有经验的老兵,又提高了士卒待遇。如今水师将士们士气高昂,斗志旺盛,随时可投入战斗。”
“嗯,以后有何需求,尽管向朕提出,朕必全力支持。”
郑和再次抱拳行礼:“谢陛下隆恩。微臣定会恪尽职守,精益求精,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水师,为陛下开疆拓土,扬我大明国威。”
朱权摆了摆手,示意郑和退下,心中十分澎湃。
再有半年,大明的触角就能转向远洋控制了。
大明初期的科技水平非常高,史书中曾记载,郑和船队配备的 ";宝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排水量超万吨,远超哥伦布的圣玛利亚号。
另外,郑和七下西洋期间,舰队访问三十 余国,每次航行都伴随军事威慑。在锡兰山国(今斯里兰卡),郑和仅率两千人便智擒国王亚烈苦奈儿。
还有通过远航贸易带来的白银流入,大明建国前一百年,一共流入了四千万吨,直接改变了明朝货币体系。
可以这么说,明朝有火器、有科技、有星图,具备了一切远航海外、控制全球的条件,只可惜被后来的满清给搞瘫痪了。
就在这般紧张的局势中,苏州传来了一则爆炸性新闻。
靖江王朱守谦自焚于王府,并留下血书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