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
涂文辅也匆匆赶到。
他本在府里听他人吹捧,正飘飘欲仙,谁知道忽然有人来报,说勇士营参将被人打死扔在自家门口,还说“锦衣卫奉命”的话,当即反应过来,是勇士营那儿发了事,便赶来查看是谁出卖了自己。
他气势汹汹,来时还让人给他这太监摆了华丽仪仗,正要来个下马威,好处置那些敢闹事的。
结果一瞪眼,发现天子也在!
魏忠贤也在!
怎么回事!
如今杖杀一个区区参将,都要皇帝亲自出马了吗?
军营这么杂乱,
天子怎么能受这种苦楚,跟一群丘八呼吸同一片空气!
涂文辅亦是连滚带爬,来到朱由检跟前,“皇爷怎得来此,老奴护驾来迟,还请皇爷恕罪!”
朱由检道,“不愧是厂公的人,话术都一样。”
魏忠贤脸皮子一抽,怒瞪涂文辅,心想此人竟然还剽窃自己的台词。
涂文辅不知所以,还舔着笑脸想要讨好天子,询问其来意。
他瞅着勇士营气氛不对,想来是有人在天子面前告了自己黑状。
哼,
等咱家把皇爷哄回去了,那些个闹事的一个都别想留着!
涂文辅心内暗想,却听朱由检冷声道,“乱棍打死!”
随后便有人上前,轻车熟路的制住涂文辅,就要拖下去。
“等等!”
“皇爷这是何意!”
涂文辅面色大变,惊慌失措,看向魏忠贤。
九千岁面如挂粉,却不得不为手下得力走狗出声相护,“皇爷,涂文辅虽有贪墨之罪,可其忠心却是真的!”
“皇爷今天一下子杖毙这么多人,传出去只恐有损皇爷仁厚之名。”
“皇爷要做千古留名的仁君,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人而坏了清白啊!”
朱由检不为所动,仍强命人道,“拖下去,乱棍打死!”
“皇爷,老奴不知道有何错处啊!”
“即便有人弹劾,也该由老奴申辩一二,以免有人污蔑内官啊!”
“老奴在宫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受此侮辱啊!”
涂文辅也趁机大喊大叫,想要挣脱束缚。
朱由检也不看他,只对着台下看热闹的士卒们道,“朕把今天这些人打死抄家,给你们发饷,当得上圣君仁主吗?”
“朕是大明朝天子,当得你们效忠吗?”
士卒们心想,这新皇帝做事直爽,说话手脚也大方,要给他们补足粮饷,自然比以前的皇帝要好些,更别说还当着他们的面,压着压榨他们好几年的贪官奸宦,让他们撒气了!
于是士卒纷纷道,“陛下自是圣君仁主!”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大明效死!”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呼啸。
涂文辅气的发抖,尖声啸道,“反了,都反了!”
“他们向朕宣誓效忠,怎么你却说人造反?”
“朕看,是你想造反!”
朱由检直接抽出旁边锦衣的宝刀,“罢了,朕不让人乱棍打死你这狗奴才了!”
“朕要把你这谋逆之辈亲自处决!”
说罢,朱由检将刀往涂文辅身上狠狠一贯,鲜血顿时渐到皇袍之上。
涂文辅顿时毙命,不能叫嚷了。
周围人都被吓懵了。
哪有天子亲手执法杀人的!
当年胡来跑到战场上的武宗,也不过事后常常夸耀自己,“我杀了一个蒙古鞑子!”
如今,
朱由检虽未亲上前线,却是当着无数双眼睛,用刀贯死了御马监太监,勇士营提督!
朱由检将红刀子拔出,脸上仍是一副淡淡之色,在外人看来,却平添几分狠厉。
魏忠贤手指颤动,夹了夹腿,看着涂文辅已经没气的躯体,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摁住涂文辅的高忠等人更是咽了咽口水,第一次见到天子如此狠辣的手段。
“朕说了,人死了还不算,还要抄家!”
朱由检将刀随手插回愣神的锦衣腰中刀鞘,开口打破一片寂静。
“涂文辅为内廷中官,当由东厂去办这件事。”
魏忠贤忽然回神,跪趴在地,急忙揽事,“老奴愿为皇爷驱驰!”
“老奴今天、不!现在就去带人抄了涂文辅的家!”
他冷汗直冒,说话都有些说不齐全。
朱由检仍旧淡淡道,“他的家产,朕要拿来补足军营粮饷,也不知道够不够。”
魏忠贤连连叩首,“足够,绝对足够!”
“内帑空虚,国库亏空严重,三大殿才修好,尾款也没有结算,边军巡抚总上奏说边地穷苦,将士要卖儿卖女才能活命,朕很是烦忧。”
魏忠贤边哭边笑,表情扭曲,嘴里说道,“皇爷放心,涂文辅不止为御马监太监,还总督太仓、节慎二库,权重势大,贪婪无度,他家财一定不少,足以给大家发钱发饷了!”
不够?
不够他魏忠贤就自己补上去!
钱哪里有命重要!
“朕还希望这些钱补全了,内帑还能剩一点……毕竟厂公也目睹过朕进宫继位时胡乱撒钱的模样。”
“朕也不瞒厂公,那日的钱,都是朕为信王时的积蓄,已经被撒出去了,如今钱袋空空,朕连皇后的面都不敢见。”
朱由检转身扶起魏忠贤,握住他的手,诚恳的说出自己的难处。
钱为英雄胆,万事敲门砖。
朱由检在“大撒币”之后,着实是穷了。
手上粘着的血被抹到魏忠贤掌中。
魏忠贤已经快哭了,直说“皇爷勿忧,皇爷勿忧!”
“老奴一定替皇爷把这笔款子凑上!”
于是朱由检露出和蔼笑容,伸手替魏忠贤正了正歪掉的帽子,不顾魏忠贤已经被自己身上的血腥气熏的快要晕过去了。
“好,厂公当为忠臣!”
魏忠贤落泪哽咽,有血痕顺着帽沿从他脸上滑下来,嘴唇都白了,只颤抖着道,“老奴必是忠臣!”
……
“回宫了!”
一直在勇士营待到日落,
朱由检不厌其烦的召见勇士营的各个士卒,问他们营内情况,问他们生活所需,以及家境是否艰难。
士卒们起初放不开,但天子态度亲切,根本不似对待起那些将官太监时的凶神恶煞,也便大起胆子,说着自己的难处,说上官克扣,连件好衣裳都不给发用,自己洗了穿穿了洗,穷的连家都养不起。
又言自己这群人不受上官疼爱,京里哪家权贵要修缮家宅庄园,都把他们拉过去当免费苦力,还不如出去当个泥瓦匠,起码能靠着给人砌砖堆墙挣钱。
朱由检让王承恩一一记下。
临走之前,还有胆大的士卒不舍,跟着皇帝道,“陛下,你过几天真能给咱们发饷吗?”
“这都快九月了,转头就要冷,咱们要效力,可不能吃不饱穿不暖啊!”
朱由检只连连道,“朕金口玉言,哪能骗你们!”
他干脆的脱下身上那件被血染污的龙袍,摘下头上的翼善冠,说道,“这样吧,当着大明勇士的面,朕不能靠空口白话安你们的心。”
“朕知道你们的难处,这些年国朝兴文匽武,又逢世道艰难,国库亏空,当兵当将军的,都难!”
“这件衣裳朕也懒得带回去洗了,给你们抵押在这里,日后出行,朕也不穿这颜色的袍服,也不带这冠帽了!”
“哪日给你们发足了饷,哪日朕再把这冠服赎回来!”
“这怎么行!”
一见天子如此行为,不仅身边随行宦官锦衣,那些胆大士卒都一并跪下,哭着求天子不要做如此“失态”之事。
朱由检却一意孤行。
他说道,“大明前任之君,失信者多矣,朕不能再如此,不然何以服天下之人!”
“你们不要再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