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几天?”
朱由检看着那一团肉被人端走,只问曹化淳道。
曹化淳回道,“关了五天。”
朱由检听完只摇了摇头,“才五天?连霍维华这个文官都比不上。”
亏朱纯臣还是武将之后,心理承受能力竟然这么弱。
“……不过你擅自加了这么多东西,也是不该,且先扣一年俸禄,然后去找成国公赔罪吧。”
朱由检看了眼地上的黑布,不是很愉悦。
他起初的确是想着让朱纯臣安静一下,晾他一段时间,让他于无人时受些心理压力,然后再好好谈话。
毕竟张维贤曾对天子进言,“如今京中三国公,唯朱纯臣最难啃。”
英国公虽圆滑,但站队却是站在皇帝这边的,张维贤连孙子都送进宫了,更不用多说什么。
定国公徐希皋虽不如张维贤年迈,却身体不好,这些年一直拖着不肯死,天子不用顾虑他。
然成国公朱纯臣既掌过京营,又在京师之中多有勾连,与许多大臣将官勋贵交好。
他若是欺天子年少,也不是做不出携多名大臣而凌上之事。
总不能把他这成国公拿了吧?
崇祯天子如何能有太祖成祖的威望,做出太祖成祖才能做的事?
朱由检当时也皱眉,最后打算用软刀子去敲打敲打朱纯臣,等他又累又困的时候,再压他一压。
若朱纯臣自己能松了口,那京营勋贵那边便好做了。
曹化淳随侍在侧,虽不便言语,打断英国公进谏,但心中却有了计较,要尽力为天子分忧。
朱由检本意的确是挑选一处偏殿,让朱纯臣一人待着,不准出门,相当于圈禁两天。
他盘算着,饿也就饿个两三天便罢,超过这个数,人是会死的。
一个人被关上两三天,也足够惊恐折磨了。
结果曹化淳自己发挥了东厂里的磨人手段,在天子的计划上,增添了些许细节,等朱由检打算过来时,才告知天子。
朱由检当时大怒——
他知道曹化淳这是为了辅助主子,然不经自己同意便随意施为,实在是大忌。
今日东厂能打着为天子的名义擅自增添手段,来日又会如何!
让人静坐思过,不饮食已经很难受了,让人不见光,岂非受刑?
于是下令,让曹化淳挨了几鞭子。
末了,见天子怒气稍降,曹化淳这才让人拿上朱纯臣在黑屋中,因心态失衡而说出来,为外面监听之人记录下的各种隐秘。
朱由检见了那些东西,又气起了朱纯臣。
除了利用青楼楚馆,勾连大臣,带着其他几家勋臣致力于京营吃空饷之外,这家伙还算计了自家人——
其父乃是因着侄儿第十代成国公朱鼎臣无子而亡,这才以叔继侄袭爵,而其伯父第九代成国公朱应桢则是于万历十四年,因张居正事而自杀的。
按理来说,朱应桢当时已经熬过了神宗对张居正最为穷追猛打,实行报复的头一年,以成国公之身份,继续熬熬,或者为神宗送些钱过去,这风波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朱纯臣父子趁机发难,日日在成国公府里指桑骂槐,说某些人不识时务,跟天子作对,害的大家遭难。
其当家老母也偏心二房,对长子呵斥不满。
朱应桢性格颇为老实,在外被文官疯狂攻击,在家里还要被家人辱骂,一时心情激荡,便自杀了。
其子朱鼎臣袭爵后,也受了同样待遇,为祖母不喜,被堂弟朱纯臣带着沉迷美色,最终在第二年便因服药助兴而暴死,只对外宣称是因病而亡。
最后这点,实在是让朱由检想起了父亲光宗,而成国公世系转移之事,也让他忍不住联想到了自己和先帝。
于是,
他便默认了曹化淳行事。
不过他干儿子王承恩,还是先不提拔为秉笔好了,让王承恩继续管着内档司吧。
“东厂管得怎么样?”
朱由检又问道。
曹化淳恭敬答道,“回皇爷的话,都拿住了。”
骆养性当初接受锦衣卫,仗着家传底子,上手的很快,只是初初任职,也没办过什么大事,所以有些疏漏之处,需经验积累学习。
然曹化淳却不需要。
他年少进宫,任人打骂的小太监做过,受人恭维的干爹大珰也做过,加上阉人本就趋利,故而短短时间,就将东厂更新换代,掌控在了手里,并且带着东厂走狗们,在这段时日来的直隶清田事件中,立下了不少功劳。
随着东厂换了掌事,有些逢迎之徒,原本归于阉党旗帜之下的人,纷纷跑过来对着曹化淳表示孝敬。
而曹化淳,又是天子鹰犬,奉皇命而行。
唯一的问题,便在于因陪着朱由检长大,有时候会为了天子,不经吩咐,而做出多余之事。
好在朱纯臣、魏忠贤等等,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然朱由检又要去找合适的东厂督公了。
可以说,
现在朱由检已经通过曹化淳,将魏忠贤基本盘侵吞殆尽,后续只需要慢慢消化就好。
从另一方面讲,
魏忠贤,
是真的没用了。
“好,”朱由检没再多问,只是吩咐下去,“客氏之资产比起魏忠贤还多些,抄家一事必须小心,不至于被人染指。”
客氏被盯了许久,就跟被圈住的猪一样,已经到了可以宰杀的时候。
现在元年要做的事很多,需要驱使的人也很多,这让朱由检本来就艰难的内帑越发空虚。
而客氏在天启朝初立,就得到了太多的东西,比起后起之秀魏公公,客氏手里的钱多囤了几年,数目还要庞大。
那个女人被从家里拖出来的时候,还在叫嚣着自己是先帝的乳母,谁也不能动她,甚至还想要辱骂当今天子,被机灵的小太监给一把手捂住了嘴。
眼下,
客氏全家都已经下了诏狱,审问了几天,东西都交代的差不多了。
而当时的朱由检看到东厂送来的,客氏承认的罪状时,沉默了一阵。
他都想不到,一个女人竟然这么能搞事,甚至先帝落水后身体迟迟无法好转时,客氏也还在折腾。
她觉得先帝撑不住了,就想要和魏忠贤联手,将下一任天子继续掌控在手里,故而送了好几个美人给卧病在床的天子,让她们自己动,尽可能的生下龙子。
有魏忠贤和客氏的哄骗,先帝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毕竟美人谁都喜欢,先帝在心里也一直遗憾自己膝下无子一事。
于是先帝一病再病,身体越发空虚,直到驾崩。
而客氏垂死挣扎,还想找几个怀孕女子冒充怀有先帝之龙种,阻拦朱由检的继位。
“这样的蛇蝎毒妇,直接死还便宜了她!”
朱由检看罢,只吩咐下去,“把客氏拉去浣衣局,让她日夜磋磨,然后等天气稍热,就乱棍打死吧!”
至于和客氏有关之人,直系亲属直接满门抄斩,其余人按罪论处,或流放,或为奴。
而客氏的倒台,也让朝中许多人意识到,天子总算玩够了阉党,打算对这群类人下手了。
但此时,他们已经分不出精力,去关心这本应该让朝野欢腾,君子才人们弹冠相庆的事情。
因为比起在新帝登基后,已经注定要死去的魏忠贤等人,大家更关心今年年初的清田一事,就连东林党都为之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