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姜定下心神,往床边走了几步。
地上的衣裳是婢女的服饰,可那双绿缎镶边的芙蓉履,却不是婢女有资格用的东西。
花姜上前一把拉开帘帐。
宋知麟身边,躺着一个赤膊露肩的女子,花姜往前探过身子,看清以后,从桌上端起一杯冷茶就泼了上去。
“啊。”
张淼儿在睡梦中惊醒,一身茶水凉得她顿时就要发火骂过去。
可话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到花姜冷眼看着自己。
“你,你怎么来了?”张淼儿拉过锦被,捂着胸口,往床角靠去。
她脸上有一丝错愕,但更多的,是恐惧。
花姜心里燃起怒火,抓住张淼儿的胳膊将她拽出来,狠狠一掌扇在她脸上。
“你想做什么?是要将宋知麟钉在不孝子的耻辱柱上,还是想让相府受尽世人的白眼唾骂。”
花姜的手心火辣辣的,因为激动轻轻颤抖。
她就不该心软同意让她多留一晚,管她愿不愿意,先送出府再说。
张淼儿被花姜一掌打懵了,跪坐在地上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
按她的计划,先趁着雨大进到宋知麟的房间,再等到明日天亮,她的婢女去外院找人。
到时候,人在床上,张家人又在,不怕相府赖账。
可她才过来一会儿,怎么宁王妃就找过来了。
她心里翻起一阵愤恨,定是婢女出卖了她。
贱婢,贱婢!
屋里有了响动,宋知麟终于被吵醒了,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火烛已经点亮,映在张淼儿裸露的肌肤上明晃晃地辣眼睛。
“妹妹,你怎么来了?”
宋知麟眼里还有血丝,眼角肿着,一看就是哭多了。
他扫了一眼,看到张淼儿只穿着肚兜跪在床下。
“六表妹?你怎么不穿衣服,不冷吗?”
他走下床,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来递给张淼儿:“你走错屋子了,这是我睡觉的地方。”
花姜深吸了几口气,轻声对宋知麟说道:“是啊,外面雨大天黑,六表妹不小心就看错路了。幸好我刚才进来看你才发现,哥哥快些上床睡吧,我这就带她走。”
宋知麟打了个哈欠,也没多想,乖乖听话躺回床上。
初夏领着两个嬷嬷,将张淼儿提了起来,架着走出了屋子。
偏房的灯亮起来,张淼儿已经穿好衣裳,跪在地上。
花姜派人去请了宋若甫,此刻便同她一起在屋里等。
张淼儿梗着脖子,似乎很不服气。
花姜冷笑一声:“怎么?不甘心离开京城,算计到宋知麟头上了?”
花姜的语气,三分嘲讽七分凉薄。
张淼儿撇过眼,装作没听见,没理她。
她知道花姜不喜欢自己,可她到底是外嫁女,她和宋知麟的事情,还轮不到向她解释。
花姜也不着急,淡然坐着,手里捧着一碗茶水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室内的安静挠得人心里发慌。
张淼儿没事干,脑子里就开始盘算起来。
她也是被逼得没法了,才会出此下策,否则,她一个世家嫡女,怎么看得上那个傻子。
虽然她在相府的日子加起来不短,但和宋若甫说话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姑父很少来张氏院中,即便来了,也是表情严肃,坐一坐就走。
她一直都挺怕他的。
想到这里,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将自己的苦衷先说出来,说不定宁王妃一时心软,还能帮着她在宋若甫面前求情呢。
“二表姐,”张淼儿抬起头,轻轻唤了一声,“昨日,我听到叔伯们商量,要把我嫁给徽州太守做续弦。”
她咬紧牙关,才说出那件让她想起就恶心的事情,“那人已经快五十了,瞧着比我父亲年纪都大。”
“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头上五个姐姐,各个都嫁得好,凭什么我就要嫁给一个老头子。我不是故意利用表哥的,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做这件事。二表姐,你我都是女子,你理应明白我的苦衷才是。”
花姜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磕,眼中毫无半点温度,“张淼儿,你有没有搞错,对不起你的是张家人,我大哥和相府可不曾亏欠你什么。收起你的眼泪,别在我面前耍那套把戏。”
张淼儿看她疾言厉色,知道自己在她身上捞不到好处了。
她掀起眼皮,眼中满是恨意瞪着花姜,也不装了,“明明姑母答应了的,要送我入宁王府,你为什么不认,还要把我送走。”
“宋锦苑,你又在怕什么?我不过和宁王见了一面,你就吓得要将我连夜送走,”她呵呵笑了几声,指着花姜道:“你防得住我,防得住所有的女人吗?”
“既然你断了我的路,我就当你大嫂好了,反正姑母也死了,等我和宋知麟成亲,以后我就是相府的主母,你回来以后,还得尊我一声大嫂。”
花姜冷嗤一声:“你好歹是官家小姐,怎么也耍起爬床的手段,不嫌臊得慌吗?”
“那又如何,比起嫁给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至少跟着表哥,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你以为自己又有多高贵呢,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医女,在外面不知和多少男人勾搭过,若不是相府将你认回来,你就算做妾,别人也看不上。”
对她的辱骂,花姜是不在意的,但对她的自信,花姜倒很好奇,“你就这么肯定,能进得了相府的门?”
张淼儿笑了笑,一副志在必得的神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姑父当然可以将我拒之门外,什么都不认。可明日天一亮,大街小巷的人都会知道,宋知麟竟在母亲下葬当日强迫自家表妹受辱。”
“二表姐,你说以大表哥往日的风评,旁人是信他还是信我呢?若是不够,我再寻个死,就看姑父的官帽能不能保住了。”
花姜看着她,心里忍不住笑起来。
也不知是谁给她的勇气,竟敢威胁宋若甫。
很好,不必她多说什么,她也活不过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