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备道府衙后堂,堂中央的火盆里燃了猩红的炭火。
陆曦曦一行坐在堂上已经等候多时了,始终无人出来见他们。
她想起先前徐肃未说完的话,心落不到底。
万一张鸿文选择权利不选性命呢?
又或者先杀徐肃,再逼迫夕瑶大夫替他解毒呢?
正胡思乱想着,廊下传来脚步声,她抬头望去,徐肃站在门外淡笑着叫她,“曦曦。”
见他无事,想来事情成了。
陆曦曦起身过去握住他的手询问,“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徐肃摇摇头,进来跟陆兆荣行了礼,“父亲,小婿已同张鸿文商议好了,咱们暂且在这里住下,待小婿身上的毒解了,休养一阵子再往庸城去。有他挡着,就不怕皇帝派来的追兵了。”
只是这样一来,就赶不及去庸城与母亲和孩儿一起过年了!
陆兆荣点点头,“如此也好,无论如何,身体要紧。”
外头进来一位老嬷嬷,安排女眷们歇宿。
徐肃陪着陆曦曦回房,进了屋子,丫鬟们里里外外张罗着常用的物件。
徐肃陪着她在暖榻上坐了,同她讲述张鸿文的事。
若不是从夕瑶那里听说了这天底下有不少人中了火毒,他还想不到张鸿文也中了毒。
这张鸿文年近三十一直未娶妻,不过身边女人不少,跟晓程鹤一样,是个花名在外的浪荡子。
如今再看,那些女人应该都是用来替他解毒的。
因他在这上头从没亏欠过自己,所以他才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
徐肃一个人来了兵备道府衙便是他的诚意。
用解毒的法子换取张鸿文的护佑。
他先尝试解毒,若成功了,便再替他解。
幸而张鸿文是个惜命的,听闻有法子解毒,立刻就应下了。
亲自吩咐人去接了徐肃的家眷来府里。
一行人在府里安顿下来,吴嬷嬷疼惜陆曦曦的身子,日日到厨房盯着人炖补身子的汤药。
夕瑶说为了对抗红火蚁的毒,谎称解毒的时候需要再冰室里进行,杜绝陆曦曦在旁边看着的可能。
解毒前一晚,陆曦曦害怕得睡不着,徐肃单手抱着她哄着,“别怕,你只想着,等解了毒,我就能长长久久陪着你就好,其他莫要想。”
“可……可解毒需要全身静脉尽断 ……我…我不敢想……”
陆曦曦一面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一面心疼他受苦,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冬季养膘的季节,徐肃的下巴锋锐了好些。
他抵着她发顶轻轻摩挲,“你知道涅盘重生吗,只当我以此身换新生。”
他叹息一声,“曦曦,等解了毒,等我们到了庸城之后,趁着父亲母亲都在,咱们就把缺了的拜堂补了。儿子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他柏屹,如松柏似苍龙而起。以后我们就在庸城过安稳日子。”
“柏屹?哪两个字?”
徐肃让她摊开手心,在黑暗之中于她手心潜心写下两个字。
陆曦曦紧紧握住手心这两个字,默念无数次,渐渐沉睡。
翌日,雪光照亮了室内,身边空了,陆曦曦静静望着窗上白雪映着树枝残影。
大雪斯斯,外头行人踩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喀喀的声响。
揽芳推门进来,见她睁着眼,抖了抖身上的沾的雪,“夫人醒了?”
陆曦曦扭头看她,“大人走了吗?”
揽芳将手里端着的托盘搁在桌上,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唇边哈气,“是啊,一早就跟夕瑶大夫进了冰窖里。夕瑶大夫说,得过七天才能出来。让您别担心。”
陆曦曦一时茫茫然,撑起身下床,“父亲呢?”
说起他揽芳想起来了,“小姐,万统领来了。”
陆曦曦穿鞋的动作一顿,“梓樱来了!!”
揽芳过去帮她穿鞋,“不是,是万统领。”
那日徐肃分明吩咐的,让万统领带梓樱出宫的!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怎么回事。”
揽芳摇摇头,“老爷正在见万统领。”
陆曦曦手脚放快了些,迅速穿好衣裳,洗漱过后去找父亲。
陆兆荣一个人坐在偏厅里,呆呆望着高高的门窗出神,连女儿什么时候进去的都不知道。
“父亲。”
陆曦曦在他身侧坐下。
她这一声呼唤没能唤回父亲。
旁边的几上放着两封信,陆曦曦拿起一封打开看,上头是妹妹的笔记,只有三个字——摘星计。
陆曦曦柳眉微颦,没懂什么意思。
她放下这一封,拿起另一封看,是妹妹写给她的信。
妹妹说她不离开皇宫,自愿留下,只想永生永世陪着皇上,做他身边的人。
陆曦曦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话说得太绝对了,越是肯定越是可疑。
她试着带入自己想象妹妹写这句话时的心情,很像在对皇帝表忠心,而非真心所写。
她想叫万统领来询问,他们救妹妹的场景。
偏厅的门开了,“表姐……”
一声弱弱的叫声引得陆曦曦看过去,“月婵?”
月婵抱着个破败的包袱,身上穿的单薄,脸上还脏兮兮的。
她哭着跑过去跪在陆曦曦面前,“表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
陆曦曦大为震惊,忙扶着她起身,“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站在一旁的揽芳看见这位表小姐,心头一跳:她怎么跟过来了!
忙过去扶住月婵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听她哭哭啼啼说这一路的辛苦和担惊受怕。
“你出门子那日,姐夫跟那位公子抢亲杀了好些人,亲戚们都吓坏了四散逃了。我……我跟我娘走散了,姨母们又不在府里,我只好去找你。”
“后来看见城门口贴的告示才知道你们早已往庸城去了。我就一路寻过来,好在路上遇见姐夫的护卫,带着我一起来了!”
简直不可想象,她一个弱女子,竟然有这么大本事从北一路走到这里。
她忙叫揽芳,“你快去准备热汤热水,再备些吃食,让表妹好好歇歇。”
揽芳直觉这位表小姐不是个好的,想劝一劝夫人,但见她深信不疑的样子,想着回头等没人的时候私下里提醒。
揽芳没想到的是,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月婵注意到揽芳看她的神情,脸上闪过一丝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