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东西?
饶是吕布虎胆,听到这件事还是明显身子一哆嗦。
宋宪、魏续等人也大惊失色,立刻道:
“天子东归?
放你娘的血,这怎么可能?”
确实是不可能。
李傕郭汜又不是傻子,他们两个把天子攥在手上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光靠着朝廷的身份,他们就能随便封官,看谁不爽就可以用天子的身份直接称呼他们是叛逆。
放天子东归?
东归就是来雒阳啊,这不是……
这不是已经很近了吗?
“哪有这种事,这怎么可能?”
吕布手下众将非常了解天子的价值,不禁都把目光投向了吕布。
关中太远,吕布毫无办法。
可要是到了雒阳,这势必会再次引起天下群雄震动,改变天下格局。
吕布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袁嗣的衣领,打量着袁嗣的眼睛。
要是刚才,袁嗣已经吓得哭出来了,可按照徐庶的话术,袁嗣刚才已经成功稳住了局面。
现在吕布呼吸极其沉重,一脸期待地等待着袁嗣的回答,虽然扯着袁嗣的领口,可总比之前喊打喊杀,说要把袁嗣醢了强太多了。
好歹也是汝南袁氏出身,袁嗣还是拥有起码的应变之法。
之前面对吕布该怎么说他已经跟徐庶反复推演过几次,现在吕布不知不觉深陷其中,这时候他所思所想完全是按照徐庶之前想好的来,知道的越多越是深陷其中,袁嗣到这一步已经几乎没什么危险了。
“徐元直说,此事极其机密,连曹孟德都不知道此事,只说给吕将军这般大汉纯臣。
只是天子这一路辛苦,就算逃到雒阳,可雒阳必定残破不堪,若是身边还是李傕郭汜这般人物,还需要忠义之士护卫。
徐元直想来想去,也只有温侯能承担如此大任,故特意派我试探温侯。
元直相信,只要看见玉玺,温侯一定振奋精神,绝不会让玉玺落在奸邪小人的手上!”
徐庶的师父曾经教过徐庶,这世上最难的是求人,可若是想办法把求人变成给人帮忙,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什么难事了。
当然师父还说过,更高明的人明明要求人,却能想办法让人来求他。
如果徐庶直接劝吕布让路,或以刘备的名声威胁吕布离开,以吕布的性子,就算最后走了,十有八九也要跟徐庶大战一场,并继续结仇。
徐庶之前和吕布结仇只是为了安身立命,又不是真的跟吕布有什么仇怨,要是吸引吕布不断跟自己相争,那郭嘉估计都要笑掉大牙了。
所以他先让袁嗣用传国玉玺让吕布稍稍冷静下来,随即抛出天子即将东归的消息,让这位曾经的大汉纯臣吕布立刻兴奋起来。
说到底,吕布之前没有方向。
廪丘之战失败之后,吕布夺下兖州已经没有多少希望,漫长的拉锯只是坐以待毙,这点兖州豪族都能看出来,所以他们跟吕布逐渐离心离德,吴资、王楷这些人的表现更甚,吴资甚至鼓动宿将张辽脱离吕布军,事实上严重削弱了吕布的兵马。
吕布面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跟臧霸联手打徐庶的泰山郡说起来已经有点失了智的感觉,可谓是大出昏招。
而就在这个时候,徐庶居然给了他一个破解之法。
徐庶把传国玉玺都送给了吕布,便是承认了他之前参与护国讨袁之战,用大汉忠臣的名声给吕布雪中送炭。
与此同时,吕布也明白,如果自己拿着玉玺屁事不做事,徐庶完全可以跟之前一样,大不了回下邳,号召各路诸侯再次讨伐吕布,相信曹操、袁绍一定很愿意帮帮场子,到时候玉玺非但没用,反成了吕布的催命符。
目前陈留郡还在吕布的控制之下,如果能拖住曹操,吕布向西迎接天子回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
接到天子,兖州豪族跟吕布的矛盾也将大大弥合,他甚至能重新拿回汉室股肱忠良的大名,这对吕布可太需要了。
吕布的眼神无比炽热。
宋宪在一边忍不住咳嗽一声:
“温侯,三思,小心是计啊!”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如何能当真?
李傕和郭汜就算是失心疯了也不可能放天子走啊,这肯定是徐元直胡编的。
万一徐元直跟我等一样反复无常,咱们中了他的诡计,岂不是糟糕至极?
宋宪的想法是人之常情,可吕布看到玉玺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理智,听说天子东归之事,他已经在脑中迅速快进到见了天子之后他是如何跟自己分享离愁别绪,称赞只有奉先是真正的大汉纯臣。
到时候吕布说不定能进位太师、位极人臣、号令诸侯、让西凉军和关东各路诸侯都拜倒在他强大的武力之下!
想想还真是挺让人激动的。
吕布是越想越兴奋,但他很快就被无情的现实猛地拉了回来。
迎天子?
这可怎么迎啊?
吕布自己现在最多凑出一万兵马,想迅速击败曹操夺取兖州不可能。
就算自己扔下兖州不要,直接跑到雒阳去接驾,曹操和袁绍很快也会闻讯杀来。
袁绍应该巴不得把吕布和天子一起打死……
哎,这可怎么办啊?
宋宪见吕布犹豫,已经迫不及待地劝说道:
“奉先,我知道你对天子忠诚不二,想要迎奉天子。
可我等现在深陷兖州大战之中,北有曹贼虎视眈眈,南有刘备野心勃勃,内有吴资王楷假仁假义上下其手频频生祸。
便是臧霸,也不可能与我等真心为友,只是利用利用我等而已。
想要救援天子,我等还需要亲信强援啊。”
宋宪的意思是,现在要是没有外人来援,还是别想救天子这种高难度的事情。
咱们好好的,想想眼前咋办。
咱们这种乱世飘萍,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可没想到宋宪一说,吕布反到哈哈大笑。
“哼,我吕布乃大汉纯臣,自然不缺亲信为援,这附近就有一人!”
“啊?”宋宪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河内张杨?”
张杨可谓是这天下唯一一个真心帮助吕布,把吕布真的当成大汉纯臣的人,只是他的势力实在是太小,自己也不是什么能征善战之人,他能给吕布的帮助未必还能超过臧霸,实在称不上什么强援。
可吕布哈哈一笑,眼中竟然露出一丝狡黠:
“吾之强援,便是泰山太守元直。
元直讨伐袁术归来,劳苦功高,我特在此处迎候,有此人在,我何惧曹操!”
宋宪:……
吕布手下都是一群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狠人,一听这话各个直接集体喷血,差点眼珠子都飞出来了。
这,这是咋回事啊?
之前还喊打喊杀的,之前奉先不是说了他跟徐庶有血海深仇,一定要徐庶跪在他面前吗?
“不是要让徐庶跪下吗?”宋宪傻乎乎地问。
吕布哈哈一笑,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徐庶乃吾婿也,给吾跪下又如何?
来日方长,不知我这贤婿现在何处啊?”
袁嗣:……
不愧是之前随便干掉自己义父的狠人,吕布可能审时度势的机变稍微差了一点,但他作为一个优秀的骑兵将领,抓住机会,不怕牺牲的能力真的是世间少有。
就算之前跟徐庶有仇。
就算之前两人是不死不休。
只要这一下没把我打死,又活过来了,还是可以合作。
之前徐庶已经通过好多人表达了自己想娶吕布的女儿,当时吕布听说这事儿气的鼻子都歪了。
可现在想想,如果利用结姻,能把徐庶争取到自己这边,无疑是大大削弱了曹操的力量。
徐庶与刘备交好,吕布也相当于得到了刘备这个盟友,这何乐不为啊?
袁嗣苦笑道:
“徐元直畏惧将军天威,不敢进入鲁国,又闻将军与臧霸已经在泰山埋伏,专候其到来,故此不敢前进,正要回下邳托庇在刘使君门下。”
“哎,这是什么话。”吕布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那贤婿之前与我相争,也不过是误会,怎会性命相搏?
此番臧霸居然敢冒充我的名号欺辱我这贤婿,我吕布岂能坐视不管?
也罢,布生平不好争斗,只好解斗。
持我手书,召贤婿与臧霸俱来,我来分解一番,咱们以后还是一家人啊!”
·
费县,曹昂已经抵达。
县令李典亲自迎接曹昂,非常热情地给曹昂介绍了今年春耕的情况。
李典在之前的廪丘之战中表现稀松平常,可在治理地方方面却展现出了相当不错的本领。
他收容流民,击败盗匪,并不袭扰百姓,短短两月内已经尽得人心。
现在他一边劝农,一边征调民夫兴修水利,这个破败的小县现在已经颇为热闹,居然不比曹军的大本营东阿差。
曹昂倒是顾不上看这个,他非常焦虑地给李典说起了臧霸和吕布可能已经联手要打过来对付徐庶的事情说给李典,并请求李典想办法支援徐庶。
李典闻言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
“大公子,你以为我不想去接回徐府君?
可现在周遭盗匪猖獗,实在是不好去接啊……”
泰山郡自从应劭逃走之后就变成了盗匪的乐土,要不然之前徐庶要这的太守,夏侯惇也不至于感觉亏欠了徐庶。
这里的盗匪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大多数还化整为零,白天老老实实种地,晚上吃晚饭一抹嘴就开始四处劫掠。
李典毕竟刚来不久,能让这些人不像臧霸一样占据周围的县已经是相当好了表现了。
要是李典率领大军去救援徐庶,这些盗匪也不至于攻打县城,但肯定会滋扰刚刚被李典聚拢在一起的百姓,搞不好后路都守不住,这是李典绝不愿意看到的。
“人啊,缺人啊。”李典痛苦地咧了咧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有贤良之人力补天倾,也有这么多趁火打劫的狗东西。
我李典之才不过一县之地,还得多求几个大才相助才行——
哎,曹公那也有大才,可为何却如此……如此……”
李典之前听李整写信说起了郭嘉的事。
李整的消息非常灵通,他打听到郭嘉对徐庶的印象非常不好,并且正在聚集军队准备害徐庶。
徐庶这次载誉而归,李典没人,曹操麾下可不缺人,随便派人找找吕布的麻烦也能至少把吕布军给逼回来,徐庶的压力大大减轻。
可郭嘉偏偏一肚子坏水,非但不援助徐庶,反倒上下其手准备狠狠打击徐庶,这是人做出来的事?
曹昂也连连叹气。
来泰山的路上他还没有多想,这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徐庶好歹是曹操麾下的泰山太守,现在他遭到险阻,岂能一报信就了结?
得派兵去接呀!
父亲到底在想什么呢!
看着曹昂也闷闷不乐,李典鼓足勇气,低声道:
“对了大公子,你认识艾畜吗?”
“那头肥猪?”曹昂眼前又浮现出艾先生一脸谄媚面目可憎的模样,感觉有点反胃。
“对,就是他。”李典挠挠头,低声道,“是这样,我之前听恶来说,郭嘉到来之前,艾畜就曾经矢口说出此人姓名,还暗中求恶来打探此人消息。”
“嗯?”曹昂稍奇,“艾畜认得此人?”
李典又叹道:
“艾畜此人卑鄙无耻,骄奢淫逸,满口胡言,却像是高门出身。
他自称姓艾,可之前在吾兄面前,却屡屡自称姓袁。
我又问黄巾诸将,都说此人实在卑鄙,徐府君也与他不睦,多次想将他抛开,可终究念着一路逃来兖州的交情不肯抛弃。
莪这些日子细细揣摩,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曹昂轻轻皱眉,叹道:
“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为何不说?”
李典硬着头皮道:
“你说这艾畜是不是袁绍手下之人?
他与徐府君并非莫逆之交,却蛊惑徐府君来到兖州,想投奔曹公,之后借助徐府君之能,行祸乱之事?”
曹昂心里咯噔一声,一股难言的愤恨笼罩了心头。
好像也对。
去年冬日一路萧索,这艾畜又不是飞过来的,看到这满目疮痍还敢来投奔我军,还是投程昱,这本就颇为诡异。
曹昂想起在廪丘的时候艾先生曾经搬弄是非说徐庶的坏话,被曹昂狠狠地喝骂,让他滚蛋。
这说明艾先生与徐庶的关系也并不是多好。
难道说……
李典面色凝重地道:
“大公子,你说这艾畜会不会是袁绍麾下,之前想要害死曹公,所以蛊惑徐府君来。
只是徐府君不肯上当,他心中愤恨,才屡屡与徐府君为难,之后又请来了郭嘉……”
“这跟郭嘉有什么关系?”曹昂吃惊地道。
“大公子想想,郭嘉之前在何处?”
郭嘉是袁绍宠信的名士郭图的族弟,之前去见袁绍的时候很受袁绍礼遇,跟几位名士的关系也不错。
但他突然觉得袁绍不会用人,然后迅速遁走,几年内不声不响不见踪影。
他来到曹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锁定了曹军的功臣徐庶为叛逆,并且屡屡为难。
而且郭嘉的品行也确实是一言难尽,不少人都指责他不治行检,只是在曹操面前不敢说就是了。
相比之下艾畜的品格低劣都暂时只停留在嘴上。
一个人跟艾畜一样缺少品行,还跟艾畜一样想害死徐庶,而艾畜没听说过曹操的亲信王必却听说过之前隐居多年的郭嘉……
“艾畜还推说自己是千年后之人。”曹昂喃喃地说着,眼中已经凶光大作,似乎已经完整掌握了此事的脉络,他含恨道:“满口胡言,当真以为我信不成?”
李典叹道:
“这郭嘉花言巧语,瞒过了曹公和荀公,寸功未立便成了曹公宠信之人。
徐府君如此忠肝义胆,立下如此功劳,却遭小人迫害有家难回。
这次要是曹公不肯救援,只怕是寒了徐府君的心,也寒了天下英雄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