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处田真得快要被吓死了!
拿着刀闯进家门威胁他啊!他险些就死了!
不去马家威逼老太太?他现在确实不不敢了,可是他以后还能睡得安稳吗?
知道了马家的把柄,万一这马家人突然觉得不放心,想办法将他一家子弄死了呢!那个马校尉还是当兵的,是真杀过人的,将来肯定容不下他啊!
黎处田脸色惨白,不知是受伤还是受惊的缘故。
偏偏,天一亮,一家子都要去衙门。
黎霖生的案子真的没什么好查的,因为人证足够多,黎霖生自己的行为也十分可疑,而此次又死了很多官兵,如今只有严加惩治,才能安抚人心。
再者,俘虏的马贼供出三个内应,俩个都跑了,若说黎霖生是无辜的,谁信啊……
于是,在儿女搀扶下、赶到峄城等待断案的黎处田,亲眼见证儿子被判死刑,且……立即处斩!
马贼来源多是逃兵,所以并无充军一说,另外从前有过马贼劫狱的情况,因此每每捉到马贼,便会尽快处置,以免出现意外,而如今自然也是一样的。
“我不是马贼!我不是马贼啊!”黎霖生被押赴刑场的时候,眼神已经变了,完全没了过往的骄傲。
黎术站在人群里。
等待碍眼的人,减一。
她觉得自己可能在经历一场“缺德人生”,看到这十五六岁的少年被自己冤枉而死,竟然丝毫不觉得愧疚,甚至还觉得大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戚延丰、黎霖生,撇开他们对原主的恶意不谈,他们算是能人。
戚延丰不发病的时候,模样俊美、结实高大,黎霖生少年野心,习武练功,必有成就。
作为姚阿宁,有戚延丰这样的忠实追求者或许不错,作为黎阿满或是黎二郎,有黎霖生这样的兄长作为依靠,也会有骄傲。
只可惜,唯独原主和她,与这些人不死不休。
黎霖生被押在那儿,还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娘,明明一切都是对的,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本该是个英雄,他们为什么认为我是马贼啊?那些马贼,咱们家是和他们有仇吗?为什么一口咬定我是同伙?爹,我真不认识马贼,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快救救我啊!”
他不懂,他真的觉得好冤枉,到了家属告别时间,他急切地说着。
周氏和黎处田抱着儿子哭。
黎满和黎二郎站在后面,一脸呆滞,也吓坏了。
很快,他们都被拉开了。
手起,刀落。
黎术闭上了眼睛。
“啊——儿子——”
周氏看着儿子人头落地,直接崩溃了,大喊大叫,紧接着便晕死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人几乎都散去了,家人收尸。
黎术没往前凑,而是寻个石墩子坐着,安静地等。
正此时,她眼前被一道阴影遮盖。
抬头瞧见一个姑娘。
那姑娘,是姚家阿宁。
天有小雨,姚阿宁才从马车上下来,左右两个丫鬟为她撑着伞,姚阿宁手里还拿了一把,将它递给了黎术。
她的眼睛很灵动,富有朝气,天真又温和,道:“阿黎……我们……许久没见了,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弟弟的事情定案了,所以,特地过来瞧瞧,希望你节哀顺变。”
黎术看了看那把油纸伞,没拒绝,握着了。
“你现在敢出现在我眼前,是因为你知道我成了罪人家属,马校尉再无可能来领我去马家,对吧?”黎术心里很清楚。
也正因为太过清楚了,所以她对任何一个伤害过原主的人,都无法轻飘飘地忽略掉。
而且,也不是她忽略掉,便可以安心了的。
黎家这群人,从前没有放过原主,如今换成她,不反抗也依旧会受压迫。
马家这些人,他们骄傲富有自尊,看到她的每一刻,都会冒出那自以为是的想法和认知,会高高在上的指点她的人生,这份膈应,她也难以忍受。
轻轻放过,对于那些加害者来说,很简单的。
可对于拥有原主记忆的她来说,放过,等于承认自己无能。
但,她能。
黎术说得直白,姚阿宁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阿黎,我知道你错过了相公这么好的人,心里肯定会很难过的,只是……我也不是故意的,许是你和相公没缘分,才会如此,如今事情已经过去挺久的了,我希望你能忘记相公,好好活下去。”
“你出门的时候,是有东西忘带了吧?”黎术笑了笑,“下次让丫鬟提醒你多拿几条遮羞布,瞧你这厚颜无耻的样子,都吓到我了。”
“……”姚阿宁小脸一紧,笑不出来了。
她和阿黎说过话的,那时候的阿黎,不爱搭理人。
现在……浑身是刺,让她很不适应。
“我是好心劝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阿黎,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弟弟没了,你们家还扯上了马贼,以后你的婚事更难了,我心里为你难过,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等你将来日子过得不好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应应急,你一定要收下。”姚阿宁自顾自地说着,然后又让丫鬟回马车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带了过来。
那是发冠首饰,银质的,价值应该能在十两银子左右。
只是,姚阿宁一脸施舍地伸出手,像是心善的仙女。
黎术目光一侧,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马承霆,懂了。
展现大度呢?
她笑了一声,接过那银质的头冠,下一刻,毫不留情的冲着姚阿宁的脸上砸了过去。
薄薄的银片划过姚阿宁的脸,鲜血瞬间便流了下来。
“你想证明自己的大度、善良,我给你机会,不必谢我。”黎术干干脆脆,然后将那发冠扔在了地上,又大声答道:“脏东西,我弟弟才死,你就让我穿金戴银,你想让我爹打死我是不是?”
马承霆健步飞奔而来,扶住了姚阿宁。
震惊的看着黎术:“阿黎,你怎么打人?!”
“因为我家死人了。”黎术看着他,睁着一双纯粹的眼睛,问他:“你家死人的时候,别人不送首饰吧?”
“……”马承霆噎了一下,好像是。
不过他和阿宁真的没多想,只是觉得阿黎是阿黎,黎霖生是黎霖生……
但现在看来,时机的确不对。
马承霆干咳了一声,看了一下妻子的脸,还好,伤得不是特别重,银片很薄,伤口很细,应该不会留疤的……
只是看着阿宁的样子,他很心疼,立即叫丫鬟将人扶到马车上清创抹药。
他知道自己愧对阿黎,但今日,他不只是为阿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