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稀薄,乌云压顶,立在河边的娘娘庙犹如一只张开着的巨兽的嘴。
手持灯笼,踏入那座泛着冰冷气息的娘娘庙。庙内阴森森的,充斥着各种难闻的气味。陆知鸢闭着眼,试图用鼻子将那些味道区分出来。
尽管疾病影响到了她的五感,她还是凭着丰富的经验从那些气息里辨认出了河水的腥臭味儿,香烛燃烧过的味道,动物的腐烂味以及浓郁的血腥味儿。在这些味道里还有一味很特别的迷幻草的味道。
迷幻草在特殊情况下可以替代麻沸散,与麻沸散不同的是,迷幻草具有一定的毒性,使用时要恰到好处。多一分会将人毒成傻子,少一分会让人陷入毫无痛觉的兴奋中,不仅不会配合你的治疗,反而生出事端。
第一次使用迷幻草是在杀手训练营,就是她和叶凡被扔在原始森林自生自灭的时候。叶凡受伤,需要缝针,没有麻药只能用迷幻草。迷幻草原是对付原始森林里的那些动物的,最后却用在了叶凡身上。因为分量不够,导致叶凡兴奋不已。你见过自己给自己胳膊缝针的吗?
低头咬着胳膊,眼睛亮亮的,变了形的嘴角还挂着笑,捏着针在自个儿的皮肉里穿来穿去。亏得她是杀手出身,换了普通人,吓都吓死了。
娘娘庙里的迷幻草气味是新鲜的,证明不久前有人用过。
扭头,看向站在庙门口的护院。
护院低着头看自个儿的脚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陆知鸢的目光,面带疑惑的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猛地打了个激灵。
“夫人想问什么?”
“小女孩儿,你说发生骚乱时,这娘娘庙外有个抱着东西的小女孩儿。”
“是,是有个小女孩儿,抱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护院比划着:“今日是春风镇一年一度的放灯节,与别处放灯祈福不同,春风镇的花灯是用来引路以及安抚亡魂的。事发时,河上飘着许多灯,将这娘娘庙照得影影绰绰的。一个小女孩儿,扎着发髻,抱着那个东西坐在庙门口,看着像是与家人走散了。”
“你说的那个巨大影子是……”
“娘娘庙里的娘娘,就是何小姐的鬼魂,从河里飘起来,包裹住整个娘娘庙。”
“你怎知那是何小姐的鬼魂?见过她,有印象的起码五十岁左右,而你不过二十多岁。你可是听旁人说的?”
“小的虽未见过何小姐,却见过娘娘庙里的娘娘像,那个黑影与娘娘庙里的娘娘像一模一样。还有那个小女孩儿,黑影浮上来的时候,有人喊她,让她赶紧离开,她一动不动,像是傻了。”
对上了,那小女孩儿的异常应与迷幻草有关。
鬼怪不需要用迷幻草,用迷幻草的是心怀鬼胎的人。
见护院时不时瞥向脚下,陆知鸢给陆昀递了个眼神儿。见陆昀往门口走,护院倒退两步依旧盯着地上。地上有一团尚未凝固的血迹,血迹里还沾着一些毛发。
陆昀用帕子沾了血迹和毛发拿到陆知鸢跟前。
“血还是黏的,以手触之尚有余温。毛发坚硬,带有鼠味,是老鼠身上的。”
陆知鸢看向护院:“那小女孩儿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模样?若是再见可能一眼认出?”
“打补丁的衣服,花灯上的烛光太暗看不清什么颜色,只记得身前那块儿补丁最大,颜色很浅,应该是灰色或者白色的布。长得……小的说不出来,但小的再见她一定认得出来。”
护院搓了搓手:“春风镇不大,找个人不难,小的愿意帮夫人把那小女孩儿找出来。”
陆知鸢点头,让他找到人后带去客栈,考虑到小姑娘以及春风镇上祭祀黑娘娘的传闻改了主意,让他找到后捎信儿回来。
眼见着护院离开,流萤方才问道:“这黑娘娘庙里有古怪?夫人可是瞧出什么来了?”
“未曾看出什么,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祭祀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抬头,盯着那尊黑娘娘像,一道闪电划过,庙门外瞬间狂风大作,将几人手里的东西吹得东倒西歪。
“关门!”
风刮来的第一时间,太子就把陆知鸢护到了怀里。陆知鸢踮起脚尖,对着太子的耳朵道:“再这么刮下去灯笼全都灭了。”
话音未落,就见流萤那边的火光亮了许多。细看,竟是灯笼被风吹破,灯笼里的蜡烛歪斜,把她的袖子点燃了。来不及思索,陆昀用剑挑开她的衣衫,把燃着的外衣甩到了娘娘像上。
随着火光渐盛,他们看清了黑娘娘的模样。
别的庙宇中,神仙都是慈眉善目的,唯有这黑娘娘庙,娘娘是披头散发,闭着眼睛的。不仅如此,她还衣衫凌乱,衣襟中隐约露出半个鱼头。再看她的脖子,一半儿是完整的,另外一半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啃了。
方才看不真切,以为那脖子上的伤痕是阴影,借着这团火光才看见,那既不是阴影也不是被啃的,而是在制作娘娘像时故意将那一侧的脖子做成了那样。
不止脖子,还有神像的手,她的另外一只手被塑成了骷髅的样子,在这阴森的娘娘庙里看着越发骇人。
“不是泥塑,是木头。木头遇火不燃,莫不是与这些黑漆漆的东西有关?”太子伸手,摸了摸神像脚下的那张桌子。桌面呈黑色,瞧着与那神像是一样的。
指腹碰到的地方有些黏,放在鼻子下闻有一股很浓烈的从臭味儿,想来神像上的这团污渍就是那股奇怪味道的来源。太子掏出匕首在桌子表面刮了刮,竟刮下来一层厚厚的,散发着腥臭的,不知是何的东西。
陆知鸢蹙着眉头问太子:“殿下可有见过塘泥?”
太子怔住:“何为塘泥?糖做的泥巴?”
“不是糖做的泥巴,而是池塘里的淤泥。”陆知鸢解释着:“池塘可养鱼可栽花,花开花落,鱼生鱼死,沉到塘地化为淤泥。池塘里的泥与地里的黄泥不同,因常年置于水下,又腥又黏又臭。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们在建造这座娘娘庙时不仅用淤泥砌墙,还将它涂抹在了这座神像身上。”
“我知道!”流萤俏生生的举手:“老爷,夫人,奴婢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