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外面下起了雨。
雨声淅淅沥沥,吵醒了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的陆知鸢。太子守在床边,一夜未眠,见陆知鸢睁眼,忙唤舅舅。陆知鸢只觉得耳边嗡嗡的,眼皮沉的睁不开,只能撑开一条细细的线。
“太子哥哥?”
“为夫在!”太子俯身上前,紧盯着陆知鸢苍白如纸的脸,慌张道:“可是哪里不舒服?舅舅来了,阿鸢会没事的。”
“陆昀——”想到那颗被左一拎着的头颅,陆知鸢猛地睁开眼:“陆昀呢?他是不是……”
“在外头呢。”太子赶紧道:“阿鸢别怕,陆昀没事,那包袱里是阿禄的头。”
“没事?头是阿禄的?”陆知鸢伸出手来攥住太子的衣袖:“左一呢?我要左一跟我说。”
“好好好,我这就去把人叫进来。”太子安抚她:“先让舅舅给你诊脉,待左一和陆昀进来,阿鸢一看便知。”
太子与江太医在屋内守了一夜,左一,陆昀,韩廷连同崔安两位太医在门外守了一夜。太子刚把门打开,还未开口,几人便围了过来。
“小姐怎么样了?”
问话的是韩廷,他伤势未愈,又在门外站了一夜,脸色煞白,不比屋里的陆知鸢好看多少。陆昀站在韩廷身边,虽未开口,眼里却全是自责和担忧。左一低着头,不敢去看太子的眼睛,
倒不是怕被太子责骂,而是不忍看太子难过。
身为太子的贴身近卫,他知道太子有多在乎太子妃。
崔安两位太医亦是挂心陆知鸢的病情,忍不住道:“先前的药材都屯着呢,谢掌柜那边也准备了不少补药。殿下可要问问江太医,甭管是找药,煎药,熬药,我二人必当亲力亲为,断不会出一份差错。”
“有劳两位太医,只是这个药方还需舅舅与阿鸢再商量商量。”太子点头转向韩廷:“你伤病未愈,莫要再让你家小姐为你担心。”
转过身来,嘱咐崔太乙:“劳烦太医送他一程,顺便看看他的病情。我不想阿鸢在病中还要为他担心。”
韩廷本欲进到房内探视,考虑到太子所言确是事实,怕陆知鸢为他担心,在崔太医的陪同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屋内,江太医与陆知鸢正在叙话。
江太医:“你不该来甘州!明知自个儿身子不好,还要逞这个强。你让你的母亲怎么办?”
陆知鸢:“就是知道自个儿时日无多才想出来看看。我这十五年,一小半儿是在别院过的,一大半是在宫里过的。我感觉我是那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虽吃穿不愁,却只能看见眼前的那一小块儿天地。”
江太医:“想要散心去哪里不成?再说了,这散心也没必要掺和那些事情。若不是你们揪着那桩案子不放,又怎会中途遇袭?你的身子又怎会……罢了,多说无益。这是我昨夜思量出来的药方,你看看,可有改善之处?”
陆知鸢轻轻摇头,接过药方,放到一旁:“江叔叔医术过人,焉能看不出我这病吃什么药都没用了。药方很好,每一味药都是江叔叔反复琢磨,反复思量出来的。重了,怕给这具破败的身体增加负担。轻了,又怕不管用。江叔叔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太子哥哥来了,劳烦江叔叔扶我一把。”
江太医微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陆知鸢说的是事实,可她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这药方,是他倾尽毕生所学写下的,虽不能起死回生,却能中和她体内的毒素,或许能让她多一分生机。
然在陆知鸢看来,多活一日两日的没什么实际意义。她的身体她清楚,她研制的药她更清楚,且系统与她说了,她的这具身体,充其量也就再撑半个月。
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更不想江叔叔为此担上干系。君心难测,就算他是太子的嫡亲舅舅,也难保日后太子不会用这张药方对江太医以及江家做些什么。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左一刚进门就跪下了:“属下该死,属下不该提着那个头回来,更不该吓着太子妃,让太子妃误以为那是陆昀的头。要打要骂,要杀要剐,属下都受着,属下只希望太子妃能好起来,不然属下不知道怎么跟死去的流萤交代。”
“不关你的事,是我一时心急,没问明白。”看到陆昀,就知道太子没有诓骗她,那包袱里装的确实不是陆昀的头颅。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要知道前因后果。”
左一刚想开口,看到站在一旁的陆昀,推了推他。
“属下嘴笨,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又把太子妃您给气吐血了。”瞥了陆昀一眼:“还是让陆昀说吧!属下就是个打下手的。”
“是陆昀的错,让小姐担心了。”陆昀走到窗前:“小姐罚我吧!”
“罚你做什么?”陆知鸢动了动躺了一夜,有些发僵的身子:“知你平安,我就放下心来,以后断不可这般擅自行动,除非我不在了。只要我还在,我就是你的小姐,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告知于我,经我同意。”
“陆昀。”陆知鸢看着那张脸:“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可去死。”
“小姐……”
“矫情的话就不要说了,有点儿累,说过程。”
“韩廷是被阿禄算计的。”陆昀道:“他借了我的身份,趁其不备,欲取韩廷性命。幸得韩廷机警,这才能活着回来,可跟韩廷出去的那帮兄弟都遇害了。他是我的弟弟,他的事该由我来解决。我决不允许他再借着我的身份来伤害我身边之人,伤害小姐在意之人。”
陆知鸢轻轻点头。
她知陆昀的脾气,也知他能做出这些事情,先前让人瞒着他,不让他知晓流萤真正的死因,一是怕他想不开自责,二是怕他带着重伤去寻仇。
兄弟之情,难以割舍,陆知鸢怕他再一次被阿禄算计。
“你不该瞒着我!”
“陆昀是怕小姐担心。”陆昀低着头:“陆昀不是私自行动!陆昀有向左一求助,同去的还有甘州城内清河帮的人。陆昀记得自己的承诺,记得这条命是小姐的,不经小姐允许,断不敢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