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隔着几道院墙,乱糟糟的。
陆知鸢从一堆草纸中抬起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青枝端着夜宵走进来,见她脸上沾了墨汁,不由摇头:“夫人再三交代,小姐还敢顶风作案,堂而皇之地在这里熬夜,当真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好姐姐,不要告诉母亲。”陆知鸢一边撒娇,一边接过手绢擦掉脸上的墨迹:“画几张图而已,既不费心,也不费力。我保证,画完这张就睡觉。”
“小姐可要说到做到,万不可让夫人再担心。”瞥了她一眼,将纸笔收好:“小姐不知,这一路上夫人哭晕了好几次,眼睛都不好了。怕小姐担心,夫人一再勒令我不要将此事告诉小姐。”
“母亲的眼睛不好?什么时候的事?“
“月子里哭的。”叹了口气,将碗筷摆好:“夫人很自责,认为是她没有照顾好小姐,才让小姐胎里带病,无法活到及笄。说来也怪,照顾夫人的都是咱们谢家的人,一日三餐皆是由夫人的陪嫁嬷嬷打理。无论果蔬还是肉类,但凡入口的都是慎之又慎,哪个季婉婉是用什么法子让夫人中毒的?”
“许是趁人不备,放在了母亲的餐食里。少量多次,很难被人察觉。”
青枝摇头:“不可能!”
陆知鸢疑惑地抬头:“为什么不可能?侯府那么大,用的又都是同一个厨房,有被季婉婉买通的丫鬟仆役偷溜进去做手脚很正常。”
“若是夫人刚嫁进侯府那会儿,小姐说的情况有可能发生,然自打夫人有了身孕,这衣食住行就都与老夫人分开了。夫人用的是院子里的小厨房,做饭时,不仅有做饭的厨子,厨娘,还有看管的嬷嬷以及监管的婢女,确保每一道菜,每一个流程不会出现失误。不做饭时,也有专人看管,旁人是不可能接近的。”
“那便是别的东西,例如母亲戴的发簪,穿的衣裳,亦或是房中摆设。害人的,总会绞尽脑汁,防是防不住的。”陆知鸢未将青枝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她曾是一个合格的杀手,执行暗杀任务时绞尽脑汁,很多都是临时促成的,连她自个儿都想不到,那些防着她的人又如何能想到。
她不是一个喜欢纠结过去的人,无论那个人是怎么给母亲下的毒,中毒都已是不争的事实。
外头的吵闹还在继续,陆知鸢微蹙眉头,问道:“外头是干嘛呢?这吵闹声怎么越来越大了?”
“许是下人间起了争执,稍后奴婢去看看。”
“劳姐姐现在去看,莫要让他们吵到母亲。”
话音刚落,房门哐哐响了起来。
青枝停下手里的活儿,皱着眉头来到院里。院门打开,一个面生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
“青枝姑娘,你快让小姐去前头看看吧!”
谢朝云没来甘州之前,谢掌柜及谢宅的人统称她为夫人。谢朝云来了之后,他们称谢朝云为夫人,改称陆知鸢为小姐。
“前头怎么了?为何非要小姐过去?”青枝皱着眉头问。
“奴婢……奴婢也说不清楚。”丫鬟急得不行:“此事复杂,还需小姐亲自过去看了才知道。”
“什么样的事情,非得小姐亲自过去看了才知道?”
青枝用匕首抵住丫鬟的脖子:“我瞧你面生的紧?你是谢家的丫头吗?”
“奴婢五福,是谢小姐的陪嫁丫鬟,今日傍晚才随着小姐与姑爷回府。”丫鬟战战兢兢道:“是老爷给小姐写的信,说家中来了贵人,让小姐携姑爷回来。”
见青枝手里的匕首未离半分,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姑爷也是做生意的,不少地方都得仰赖谢家。奴婢发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但凡有一句假的,奴婢甘愿赴死。”
“你口中的小姐是谢掌柜的女儿?”青枝动了动匕首。
“是,我家小姐闺名谢湘,今年十七,出阁已有大半年。”丫鬟闭着眼睛:“姑爷姓辜,是做绸缎生意的。辜在甘州是个极为稀少的姓氏,青枝姑娘一问便知,奴婢绝无欺瞒。”
青枝见丫鬟不像说谎,收了匕首:“小姐已经睡下,有什么事儿让谢掌柜去处理,这里是他的宅子,哪有客人管主人家的事儿。”
“掌柜的管不了。”丫鬟急道:“太子要杀江太医,夫人受了刺激,情况不大好。”
“太子要杀谁?”
“江……江太医。”
青枝皱眉:“乱说话可是要被拔舌头的。”
“奴婢没有乱说!若不是崔安两位太医拦着,
江太医此刻怕是……”丫鬟往前头看了眼:“青枝姑娘,求您了,快让小姐去前头看看吧。眼下这乱糟糟的,只有小姐才能制止。具体发生了什么,奴婢是真的不清楚。”
见青枝久久未回,陆知鸢便知这谢宅里出了事情。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太子要杀江太医,方才将门拉开。
听到声音,青枝与丫鬟齐齐回头。
陆知鸢随手拿了件衣裳,让青枝扶着她去前院。
前院里,谢朝云面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椅子应是从哪个房间里搬出来的,后背处还贴心地放了靠垫。江太医头发散乱,脸上有青肿,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还在往外渗血的剑痕。太子一脸怒色,用剑指着他。
陆昀和韩廷也来了,且散发着强烈的,掩饰不住的杀意。
“大晚上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陆知鸢走到太子跟前,取下他手里的剑:“多大的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太子轻嗤:“你问问我亲爱的舅舅,他敢说吗?”
江太医避开太子的目光,看向谢朝云。
谢朝云张口欲问,却又怕听到那个不想听到的答案。
太子捡起地上的剑,笑得十分苦涩:“十五年,舅舅你居然瞒了我们十五年。把谢家,陆家,连带着整个皇室玩弄于鼓掌。你是真的爱谢夫人吗?爱一个人难道不是想要这个人过得好吗?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你毁了她,毁了阿鸢,连带着毁了我们所有人。”
江太医闭了眼睛:“不管你信不信,今日种种并非我所愿!”
“并非你所愿?你敢说并非你所愿?”太子冲到江太医跟前:“看着阿鸢的眼睛,当着谢夫人的面,烦请舅舅再说一次并非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