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罗村的房子散的很开,那一条崎岖小道上,隔一段就有一间茅草屋。稍微讲究些的,就用夯实的泥土做墙,细细数一数,也只有三五家。
王五赶着驴车,顺着小道,去了其中一家。
土墙围成了外墙,房顶依旧是茅草,门是杨木拼成的门板,有些年头了,外表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这里是廖长老的家。
进了院子,在中堂见到了廖长老。廖长老年近耳顺,头发已经全白了了。脸色黝黑,身体壮实,就是背有些驼了。
廖长老,是对他的尊称,他在村里的地位更像是‘乡老’。
他能当乡老,不是因为他有三个儿子,那三个儿子又各给他生了三个孙子。
也不是忠于君父,远近闻名,或者说孝行感天下。
廖长老能平事,也能办事。
比方说,野猪这件事,村里的青壮是他组织的,去城里请袁老道也是他牵的头。
就筹钱这一件事,麻烦的很,这村里没一个富裕的。看起来只是几个铜板的事,对某些人来说,已经是全部的积蓄了。
有些人麦苗已经被野猪毁了,就算降服了猪妖,粮食也救不回来。就不想再出钱,宁愿留着钱,下半年再耕种。
有些人的田,离野猪肆虐的地点很远,再乱也乱不到他的那块。心想:凭什么要出钱。
有些人的田,就在附近,可要是让他们几家出。就是掏空了家底也出不起,还不如舍了这半年的收成,留着积蓄。
廖长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连哄带骗,带个几个儿子,挨家挨户的劝。这野猪要是一直放任,终归是个祸患。如果都不愿意出钱,田地都被踏了,下半年也种不成,那就都不用活了。
为了这村子的长远打算,必须请道士,将这猪妖打杀了。要不然罗罗村不得安宁。
有钱的多出点钱,有力的多吃点力,要是家里饥荒的,他家还牵头几个粮食多的大户,接济接济。
这一番下来,三枚铜板,五枚铜板的攒,竟真让他凑够了四吊钱。
就连那个整天躺在床上的刘三,被他这么‘一劝’,竟也拿出三枚铜板,用作道士的报酬。
又组织了各家的青壮,让他们拿上钉耙、锄头,协助请来的道长,好对野猪进行围追堵截。
“廖老弟,这报酬实在有点少,要不…再加点?”
廖长老瓮声瓮气,指着桌子上的铜钱,“刘道长,您也是罗罗村出去的。也知道俺们就指着这茬麦子吃饭呢!被野猪糟蹋了那么多,也不知道有几家要挨饿。能凑出这么多钱,已经是尽了十二分的力气!”
“要不您可怜可怜我们,帮这一次忙!大先生可在我们村呢,有他在,把你们‘降妖除魔’的故事都传出去,到时候都去找你办事的人,恐怕要踏破你家的门槛咧!”
袁老道不为所动:“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最猛不过野猪王。更何况,这只野猪可成精了!更不好对付。”
“俺来的时候不晓得内情,才被你们诓骗到这里来!要我说,猪妖可和野猪妖不一样,出去打听打听,就三串铜钱,谁家道士能帮你们做这事?”
袁老道捋了捋胡须:“且不是从丰海城到这一路奔波。我们一行三人,非鱼刚刚学道,不算数。这位李道友可是要养活一家老小!”
李修文微微张了张嘴,又赶忙闭上,最终没有笑出声。
他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错,长治观勉强也算一家老小。
袁老道和廖长老讨价还价了几番,最终敲定了价格:在三吊之外,另加三吊钱。不付订金,做完之后,现钱足数给他们。村里的青壮可随行帮忙。但需要答应一个条件,不管事情办的怎么样,事后不能再加钱了。
袁老道顾念着大先生,也不敢抬价太狠。敲定报酬,写了契书,与李修文耳语:“上次占了道友便宜,心里过意不起,这次李道友拿大头。”
“小鱼就不算了,你拿两吊,我拿一吊半。你看可好?”
李修文现在手头也不宽裕,也不客套,就应下了。
他更好奇另一件事:“袁道长,听你们说过好几次大先生了,那大先生到底是谁?”
袁老道思索了一下:“先生能见阴阳,辨风水,知鬼神,在乡民里地位极高,为十里八乡的人所崇敬。”
“这些人有的是道士出身,有的是敬神的神汉,有的是教书的先生。”
袁老道对着天空,虚拜一下:“这罗罗村的大先生,可非同小可。在这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镇出生,只靠一本残缺‘太上老君想尔注’入了道,没有传承,全靠自己达到了神仙般的第四境。”
“十年前,有蛇妖祸乱丰海县,他与上上任道长联手,诛杀了蛇妖。诛妖之时,受了蛇毒。虽及时驱了毒,但也伤了根基,泄了精元,修为一跌再跌,如今连行动都不便了。”
“修为虽然没了,但眼力还在。经过他认可的道士,就在远近出了名,不愁事做。”
“降服了那只猪妖之后。我带你去见大先生,让他好好看看你。”
听袁老道这么说,李修文有些好奇。他这千层饼似的伪装,那位大先生到底能看破几层呢?
不过这大先生,眼力又强、威望又高,似乎可以做妖事房,考核道士,一主五辅的一主。
除了道法已经无法维持,其他条件都很合适。如果能请他出山的话,也不用费心请别人了
确实应该好好拜访他了。
收好契约,王五在前领路,袁老道紧随其后。李修文带着阿花,叶非鱼背着木箱,直往田里去了。
到了田里,就见一伙人坐在地垄上等着。
见着他们来了,领头的是率先站起来,迎了迎。
那是廖长老的大儿子,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手里拄锄头,对他恭恭敬敬的说道:“袁道长,这两位道长是?”
袁老道分别介绍了一下,就让他带着去看现场。
走了几十步,就到了地方。
泛黄的青苗蔫蔫的长着,这时春意更起,正是抽条的时候。
密集的脚印下,是大片大片的狼藉,经过野猪肆虐过的麦苗的模样惨不忍睹。
那些苗子被踩实了,陷在泥土里。踩的时候,很可能刻意多踩了两下,又碾了碾。只有少部位能留‘全尸’,这些苗子已经被农夫小心扶了起来,即便如此也一直在‘歪头’。还能直溜的麦苗,稀稀拉拉,一垄地残存的只有五六棵。
袁老道问:“摸到它的窝了吗?”
廖老大说的又慢又仔细,生怕遗忘了一点细节:“之前派过几个脚力好的青壮,在它逃走的时候跟在后面跟着。可这天又黑,那猪跑得又快,往林子里一钻,就见不着影了。”
他指着旁边的密林:“白天的时候,也派过几个人,顺着脚印去找他。刚到林里,就断掉了,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袁老道看到一个大坑,皱眉道:“坑可不能这么挖。”
地垄的边上有个大坑,两丈长短,两三个人都围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