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林中,一粒火种刺破了夜幕。橘红色的火苗,从火把上燃烧起来,愈来愈亮。
火把照亮了幽深的林地,也照亮了黄衣道士长满疮麻的脸,他愤愤不平:“多管闲事,多吃屎!”
他将火把插到了附近的松土之上。
拾起不知从哪捡来的铁铲,手脚并用,铲起地上的松土。
一铲又一铲,他铲得急,尘土飞扬,很快就铲到了硬东西。
黄衣道士,拿起火把,照亮小坑,就见到一枚小瓮。
“本想借这阴土,养点阴气!哪想得那么多管闲事的,真是入不敷出!”
黄衣道士将小瓮捧出来,用道袍擦掉上面松软的泥土。
他拔开上面的塞子,黑雾猛地喷涌而出,阵阵扑面而来。
周围三丈之内,都被这阴冷之气笼罩,周围的虫兽,凡是察觉到的,立马四散逃离。
黄衣道士却非常享受,猛地抽了一口。
享受过后,又面露犹豫。
“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捧着小瓮,拿着火把,在林中来回镀步。
最终下定决心,咬牙叹道:
“拼了。”
黄衣道士将小瓮放在地上,双手合十。
在真气的驱动下,脸上蒙上了一层灰意,通体灰蒙蒙的。这灰色又不时亮起,仿若一盏暗色的灯。
驱动功法之后,他俯下腰,从裤腿内侧,取出一窄片,灰布裹严,缠了几圈。
取出来,就见到是一柄黝黑的小刀,蚀刻了两条小蛇。
黄衣道士沉着脸,右手抵住刀背,拿着小刀对准自自己胡萝卜一样手指。
手悬放在小瓮上方,犹豫中,他听到了老虎的惨厉嚎叫。
彻底下定决心,一刀削下指头。
黄衣道士的痛哼中,指头掉入了小瓮。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一只一只削了,尽掉入小瓮之中。
右手处已经光秃秃,鲜血被灰蒙的颜色封住,黄衣道士苦笑一声“种邪经啊,种邪经,早晚会死在你的手里。”
黄衣道士在突破第四境之前,修的是别家功法,虽不是正统修行,但也只是一般的旁门功法。
成为邪道,也是因忍不住诱惑修炼了种邪经。
这种邪经,虽带了几门‘养邪’的功法。但都要他献祭自己的一部分,才好发挥威力。
明摆着,要一块块吞掉他。
他两兄弟只他成就了第四境。不是因为藏私,只因马铄怕了,不敢修炼。
黄衣道士一只手将瓮夹起,然后撒手。
瓮跌落在地上,随着数声破碎声,四分五裂。
“布道红尘,深受洪恩,大仙降世,救我世人。”
声音未落。
片片瓷片,化作血蛭,落入凝实的大地,仿若湖沼中,任意潜游。
每一只血蛭,吞掉了一部分黄衣道士的命力,黑亮的头发,由黑转灰,腰更弯了,肩膀低颓。
此时吴镇。
老虎挥动爪子,扒去身上碍事的红线。
它此时的模样极为凄惨,大片大片白骨裸露,简直是个骨头架子。只后半身还有些皮肉、脏器。
火光中,一个赤膊的青壮,推着车向它冲来。
青壮的脸黝黑,此时又多了一层深红色。他没有喝酒,只是热血上头。
这人与吴镇的其余人一般,没有显赫的出身,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不……比其余的庄稼汉还要寻常。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干活也不快,更没有什么慷慨解囊的事迹。
平日里不喜与人斗嘴,不止一次被人嘲笑窝囊。
但此刻,竟是他这个窝囊的人,走到了最后一步。
自己摆脱束缚时,正是大展雄威的时候。
这些猎物本应逃走!
此时竟有人向他冲来,老虎一时怒起,受不了挑衅。
前爪完好的部分只余一半,却不妨碍它猛冲起来,扑向青壮。
眼见老虎扑来。青壮面露恐惧,仍没撒手,往后仰,拉动小车压到了身上。
老虎止不住,扑到了小车上。
三面符纸顷刻破裂,香灰、祭物尽流了出来,让老虎扑了个正着。
触碰的一刻,胸膛、爪子,大腿小腿的骨节,一个接一个连被灰尘染化了。大半个胸膛化为孔洞。
盛怒之下,左爪扬起,拍烂了推车,扑到了青壮的胸膛之上。
青壮吃了一击,本就奄奄一息。此时又遭重击,躺地上,小口小口的吐着血沫。
挥出这最后一击,老虎再支撑不住,也斜向倒塌。
眼见就要彻底散架。
漆黑深邃的地面,不时亮起微弱的红痕。
骨节与地面接触的部分,血蛭钻了出来,附在骨架上,弥补了伤口。
各处骨节,被血蛭,牵引、搬动,搭在缺失的骨节上。
彻底被摧毁的部分,咔咔生长着。
白骨上长出青黑的肉芽。
一层层灰雾,萦绕在它的周围。
眼见自己的牺牲,就要白费,青壮万念俱灰。
眼睛由于缺血越来越黑,只一小片还有色彩。
就这么小的视野,他看到了一抹青色。
那是青蛇的尾巴尖,贴上了老虎的脖子。
不止缠住了脖颈,各处都是粗壮的蛇身,从头到尾,缠了数道。
他的心中泛起一丝欣慰。
“俺没白死啊。”
弥留之际,眼前彻底黑了,眩晕一下,浑身轻飘飘的。
脑海中,如闪电般,掠过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可惜了那只黄羊,还没从阿牛家讨来。”
意识沉寂,灵魂离体。
老虎的眼睛亮起两盏红光,贴合在身上的沉重感使他发现了身上的异物。
它暴怒起来,彤红的眼睛中燃起愤怒起来。
不断起跃,落下,起跃,落下。
又使劲抖动身体,朝不同方向用力甩着。
二青在它身上都缠了这么多圈,哪里甩的下来?
它怒吼一声,带着二青,跃入燃烧的房屋里。
爪子撞过每一根倒塌房梁,穿越了整个火场。
从火中走出的时候,二青的身上,已经烧得焦黑。蛇头眩晕,竖眼不听使唤的转动。
而老虎身上,黑色的皮毛,虽也被烧焦了,覆上一层棕色。但也比二青好多了。
又是一声虎啸,老虎用力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又侧着身子,将蛇躯压在地上。
二青奄奄一息。
马志远手持桃木剑赶到了许久。
看这二者相斗,始终插不上手。
眼见老虎侧身握在地上,露出了淡黄色的肚皮,鼓起勇气,双手执木剑,驱动真气,向老虎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