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镇到樵木山,刚将事情告知李修文,就立马下了山,走的久了,就想歇息一下。彭定寻到了一块二尺见方的石头坐下,用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渍。
他的手,下意识去摸那伤口,此时却已经不痛了。
彭定解开扣子,敞开身上那件深蓝色棉布对襟道袍,掀开那件浸红的鱼白里衣,就见那原本是伤口的位置,如今完好无损,连一点伤口都没有留下。那新生的肌肤,竟要比周围的皮肤还要新,还要嫩。
他刚走下山,朝着卢镇的方向去,还没有走几步,就被那姓白的女子追上。
白姓女子,极不耐烦说了几句话,丢下一枚红皮果子,也没有多留。那果子酷似苹果,但是红得过分,又丑又小,外皮上长满了黑线一样的裂纹。
“阿兄非要让我将这个带给你!”
彭定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寻常的水果,李道长怜他奔波,让他填饱肚子。没想到,吃过之后,就有一股暖流,如无头苍蝇一般,在体内乱闯。
还没有来得及调理,那暖流就纷纷扑向伤口,伤口处由痛到痒,结痂之后立马掉落。
再看时,也就是此时,已经恢复如初。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朱果?”
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彭定也识货,感慨道:“李道长竟然如此大方!”
他将那只刚雕刻好的木雕拿了起来,由于上面没有削平,还有些木茬、木刺,因此这一行是包袱背着的。道袍一解,包裹也得放在一边。
“李道长,我真是愈来愈看不懂你了。”
不,也许他就从没有懂过李修文。
也许李修文一开始想要在此地建起一座道观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打算。
什么元气汇聚之地,什么修行符箓之道,都是幌子,李修文真正想图谋的就是山神之位。
“幸好他不是敌人。”彭定有些庆幸。
他将道袍又重新扣好,背上包裹,继续往卢镇去了。
彭定走近了,卢镇的房屋瓦舍近在眼前的时候,又有些犹豫,去了另一条岔路,往彭大先生可能去的地方走。
彭定心里在犹豫: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呢?
要是帮的话,他不是鬼虎的对手。以卢镇这些人的尿性,到最后也讨不了好。这可是十足的赔本买卖,就是他是那种常做赔本买卖的人,遇到这种赔的裤衩都没了的境地,也很难接受的了。
可要是不帮的话,难道看着卢镇的这些人,走向一条死路吗?
彭定走了一段路之后,又掉过头来,回到岔路口,远远的望着:
到处都用整理行李的人,舍不得瓶瓶罐罐,大包小包都要装上,用了排车驴车,掖不上去也往上面掖。
大人小孩齐上阵,背起值钱的物什,推起车辆,装好之后,就推向官道。
还有一队送葬的,只七八个年纪轻轻的小孩,打头两个举着两杆简陋的白幡。四个人抬了一幅薄棺,看他们的表情,倒也不重。
彭定的心揪了起来,那丧事为谁而办的,也不难猜。
就这时,忽然听到人声:“这位…客人,你这是要哪里去?”
彭定转过头来,就见到一个中年男子,身形有些佝偻,身穿灰麻布短打,带着竹笠,扛着锄头,斗笠下是一张皴黑的脸。
“兄台,见礼了,今个确然想往卢镇去,想住一夜。”
彭定话音未落,就已经发现,这人有些面熟。
好像是上次给他指过路的人。
便有些尴尬的问道:“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虽然有称字不称名的说法,但像卢衣这样的人,有个名叫就不错,又哪里去找人帮他取字?
听了彭定这番文绉绉的话,要不是卢衣以前在卢家做过门房,恐怕还不知道怎么回。即使如此,也没全懂,卢衣目光闪烁,温吞的道:“某,俺叫…叫俺卢衣就好。”
那边彭定拱手为礼。
卢衣拘谨的回了一礼。
这时卢衣看清了镇里的情形,乱糟糟的,逃荒似的。
又有一行人,举着白幡,抬着棺材,也不知什么人死了,要办丧事。
早些时候,他下了地,地里却没什么活可干,浪荡了几个时辰,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就回了镇。
卢衣指着棺材问:“这是谁死了?”问过之后,便觉得自己是瞎问,彭定一个外人,怎晓得内情?
却看彭定目光凝重的看了棺材一眼。
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是卢家的少爷!”
卢衣勉强笑道:“客人净会说笑,镇子里都是姓卢的。”
彭定眉头紧锁:“确然都是姓卢的,可能成为少爷的,也只有那家的。”
卢衣笑道:“怎么可能,那家一共两个公子。一位去了江州,另一位刚刚回来,没病也没灾,算起年纪来也只过了二十三个冬。”
这卢镇一共就这一个大族,知道这么清楚也不奇怪。
彭定轻轻摇头,有些惋惜:“当然不是病故。”
他是亲眼看着这么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有些感触。
可这些话,也没机会倾诉。经这卢衣一引,便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反正这卢镇的人,早晚也都会知道。
彭定长叹一声:“天灾人祸,鬼虎作乱,为之奈何!”
卢衣羞惭的问道:“俺实在听不太懂,客人能不能说的再清楚些,再俗一点。”
彭定叹道:“昨天我在吴镇在抵挡妖祸,却没想到遇到一只鬼虎,那只鬼虎太强,我等拼死抵抗,也只是堪堪将其打退。”
“在战斗的过程中,卢家的公子不幸身亡。”
“那公子的名字?”
“卢舍予!”
仿佛一柄大锤,砸到了卢衣的身上,他的身体晃了晃。
彭定道:“那鬼虎下一站,估计就要到卢镇了,你还是快些离去吧。
卢衣挤出了一个笑:“我省得了。”匆匆离去。
彭定皱着眉,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可那卢衣,总归要知道这消息!
又听见送葬的人,大呼小叫,原来莫名又死了一个人。
彭定凑近了,才听清楚,原来是卢家的丫鬟。可能是与那卢舍予有情,知道了这事,用一把剪子,放干了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