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拿着帽子扇风的手顿了顿。
抬眸看向李无忧。
良久……
他长叹一口气。
“你长大了……”
他默认了李无忧的话,应承了下来。
这个男人正是五年前已经假死的李武元。
也是谢惊鹤能拿下极北之地土着做军事武器的底牌。
果然,古人说的没错。
将在哪里,兵就在哪里。
而李无忧穿梭副本之后,没有了记忆传导的能力,
他便没办法完全接收原主的记忆,
所以他并没有认出李武元,
而李武元对此竟然完全没有疑惑。
李武元不疑惑,他可就要疑惑了……
“父亲,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认不出你吗?”李无忧与他并排坐下,神色不明的问他。
李武元没有任何异样,直接顺着他的话偏头问他:“为什么?”
他倒是很自然的接了下去,似是真什么都不知道。
李无忧看着李武元装傻,轻笑了下。
“我不记得了。”
“那父亲之前为何不认我?”
才过去几年时间,他与李武元朝夕相处两年,两父子竟谁也没有认谁。
李无忧敏锐的察觉到李武元的手颤了颤,
李武元嘴角扯了扯,看着李无忧的表情带着些他看不懂的幽深:“无忧,能见到你我很开心。我有自己的原因,你的很多疑惑我现在没办法给你解答。”
“但到了合适的时机,会有人告诉你为什么。”
“现在你只要知道,在这里,你是我的孩子。”
“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李武元说着还有些傻气的笑了笑。
那是一种很熟稔的神情。
这种神情,李无忧还在梅梨的身上看到过。
“……”李无忧沉默的看着他。
良久,
他移过目光。
那就好。
李武元知道他不是就好。
那么他就不算是鸠占鹊巢之徒。
他识趣的没有继续问。
李武元既然已经说了不想说,就不会告诉他了。
他也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密林的路荆棘丛生。
李无忧从怀里拿出一个酒袋,递给了李武元。
“喝点吗?……父亲。”毕竟他这副身体的父亲就是李武元,
李无忧也不打算改称呼。
他听陈老夫人说过,李武元生前唯一的乐趣就是喜欢喝点小酒……
所以他早在渠阳城临走的时候给他多顺了一壶。
其实李无忧早就怀疑过李武元这个教父的身份不简单。
只不过李无忧一直没有确定过。
因为李武元死亡的时间跟李无忧差了几年。
而照目前来看,
谢惊鹤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假设说上个世界李无忧死了之后,谢惊鹤立马就殉了情。
那谢惊鹤也得比他先来这个世界起码三年。
可是他跟谢惊鹤在副本中的时间明明是统一的……
那个那丢失的三年里,李无忧是在进行空间跃迁?
是什么导致他与谢惊鹤的跃迁速度会差这么多?
还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无法预料的事情?
对于李无忧来说只是一睁眼后没多久的相遇,
对谢惊鹤来说,这个时间跨度却起码超过了三年以上……
李无忧不喜欢,不喜欢这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好像周围只有他一个人深陷迷雾里苦苦挣扎。
也是这个原因,李无忧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教父就是李武元。
毕竟承认了,也就证实了,李无忧现在距离上个世界,确实三年以上的空档。
李武元接过了他的酒。
可是现在,他好像不承认也不行了。
随着上一个任务的开始,以及第一个任务的完成,
李无忧感觉好像有一个虚假的世界在慢慢的进行脱落,
那些曾经让他头疼不已的攻略对象在他的记忆里慢慢趋近于脸谱化与虚拟。
而他,也在慢慢的走向真实。
一父一子在细密的雨中对饮。
李无忧的脑子中高速的旋转着。
最后只化作一声清浅的叹息,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阴雨笼罩的宫殿已经是人心惶惶。
谢无渊急急的走在官道。
最近敌军已经兵临城外。
方也卿这段日子也不安分。
他似乎是知道谢惊鹤对他起了杀心,
所以他本人并不出现,而是让他带领的那些反叛军,时不时的趁着对面进攻的时候骚扰他们。
烦不胜烦。
另一方面,兵临城下倒是让一些躁动的百姓有了警醒,
有渠阳城的消息传来。
近三十万百姓的死亡让他们对谢惊鹤的不满减少了很多。
如果换了一任君主,真的能对他们视若己出吗?
京城会不会就是第二个渠阳城?
大军压境,依然拒不投降,顶着压力抵抗入侵的谢惊鹤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这段时间谢惊鹤的表现让百姓的不满小了很多,
紧张的局势,让一些百姓也扩充到了军营。
城中势力慢慢趋近于两个统一,
一个是谢惊鹤这边的皇室。
一个是方也卿那边被权力冲昏了头的反贼。
察觉到庄子里的人已经没有梅梨他们,方也卿在很快的时间内屠掉了庄子里的所有人。
这其中,就有当年还曾服侍过他的丫鬟和小厮。
然后在谢惊鹤派人想来把他端了的时候,迅速逃到了暗处。
真正的党派战争开始后,
那点微末的情谊好像被方也卿全权遗忘在极北的风霜里……
方也卿其实跟李无忧不相同,他会短暂的沉溺于对他人的依赖之中,但他始终是以自己为主体的。
李无忧很好,但是国恨家仇,以及他的身份地位更重要。
李无忧不一样,李无忧在最爱谢惊鹤的那些年,谢惊鹤比谁都重要。
包括他自己。
——
“陛下,探子来报敌方大军粗略估计只有不足二十万大军,与我们相差的倒是不多。”谢无渊前来禀报。
这是一个好消息!
朝堂上,传来一声声劫后余生的喜音。
“李将军,真是个妙人啊!”
“据说渠阳城中深受瘟疫困扰,根本没能耗死多少敌军,反而是自身伤亡惨重。结果李将军就率了三万人前去,竟然活生生耗死对面三十多万大军!”
“李将军实乃我大虞兴邦之将啊!”
“可是李家父子全部离世了!不然此等边缘鼠国怎敢进犯我大虞疆土。”
“唉!”
“……”
谢无渊却是一脸冷凝,其实情况远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还有……”
“陛下……敌军统领……枭说要见您……”
枭?哪个枭?谢惊鹤身边的那个神秘的暗卫统领?
他还是谁统领?
敌军统领?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他见谢惊鹤?要做什么?
朝堂下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能安静等待谢惊鹤的意思。
——
这场战役已经持续了几天了。
对面从最开始就表现出了无法交谈的意思。
刚一到城下便忙着攻城,毫无商量的余地。
但随着战争的愈演愈烈。
他们似乎也知道短时间内,无法拿下这城。
这三王爷,倒真是个叛徒。
得到密探消息的秦瞿神色阴翳。
“陈进德死了。”
那个蠢奴才死不死其实没什么重要的,
重要的在于这三王爷他平时看起来不问世事的。
其实竟也是个能带兵的料子。
而这个三王爷从立了王储开始就和谢惊鹤是对立面。
且一副闲散王爷模样。
秦瞿暗中跟谢无渊有了联系之后,
他逐渐了解到谢无渊在城中已经秘密的养了兵,笼络了朝中的一些大臣。
京城内最大的情报组织红楼背后的掌权者还是他。
他看中了谢无渊有点小聪明,
但没成想谢无渊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这战线布局之长,许是从先帝开始,就察觉到了朝堂有异。
也正因为这战线之长,他也一直未曾怀疑过谢无渊有问题。
留一个陈进德在宫中,只是他习惯性的不信任任何人,给自己留的一个眼线。
不过也无妨。
纵使察觉到又如何?
这大虞他们势在必得。
这谢惊鹤也是有点小聪明的,并非外界所传的草包。
但是不够看,他最愚蠢的行为是还在这里守城。
城中有反贼他是知道的。
如果他直接弃城逃。
还能有一线生机。
此般与他们对抗,那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先不说他们后续还会源源不断的有援兵补充,就是他们现在,拿下大虞也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只不过逃跑的李无忧让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是的,
他已经发现了李无忧逃了。
终日喂鹰,倒是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能被鹰啄了眼。
那李无忧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这让他出奇的愤怒。
不过就一个李无忧能逃去什么地方?
秦瞿有些不屑……
几面不同的战旗在行进整齐的队伍中升起。
看到城楼中出现谢惊鹤身影的那一刻。
秦瞿立于马上,
抬头看着高大的城墙上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这时候,
秦瞿倒是能理解为什么陈进德讨厌他了。
一个即将亡国之君,背脊还没有一寸弯折,来见敌国大军还敢一身龙袍……
活靶子,
他不屑的嗤笑一声。
“陛下,好久不见。您近日龙体可安?”他对着旧主打招呼。
谢惊鹤没有搭话。
谢无渊接过传话筒。
“我长京誓死不降,如果枭统领在这继续说废话的话,就不必继续谈了。”他锐利的神情看着对面,
“你也配跟我们大统领讲话!”
谢无渊的脸色难看了些。
“欸,非也。三王爷,好久不见,倒是不成想你会甘愿做旧朝的狗也不愿做新朝之君。好一个忠臣良将啊!哈哈哈……”
秦瞿嘲讽的大笑,带起一片刺耳的笑声。
谢无渊脸色难看。
谢惊鹤却是不语,
他敏锐的感觉有一丝丝不对劲,
一支携着火焰的箭矢从城门楼上飞下。
表明了上面的不满态度。
箭矢在途中被一分为二。
秦瞿身后的将士作势就要反击,秦瞿抬手示意不必。
“我今日来主要是为了与你们谈和的,不是来找事的,你们也不必那么紧绷。”
他爽朗的声音传出去。
看起来心情很好,很好说话的模样。
谢惊鹤蹙眉不语。
静听他话语中的暗藏玄机。
“我们方国太子方也卿在城中,我需要你们交出太子以及利用卑鄙手段屠了我数十万大军的贼子李无忧。我们便可退兵,如何?”
那边声音徐徐传出。
开出他们的条件。
说的话却是让城中俱惊。
李无忧?
李将军不是死了吗?
一干将士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况且李将军怎么可能用卑鄙的手段?
“休要胡说。李将军已经为大虞捐躯,岂容尔等亵渎?”应谢无渊的意思,一旁的将士举着传声筒喊道。
谢无渊神色中却带着一丝期盼!
没死?!
“他没死,他弃城逃了。”
怎会?将军抛下将士们逃了?
“贼子慎言,你可有证据证明李将军还活着?”
“呵,我们杀没杀还能不知道?他借着剩余的那些士兵突出重围进行遮掩,自己却是从另一边逃跑了。”
“这等懦夫行为也能算是大虞的大将军,真是让我等笑掉大牙。”对面肆无忌惮的嘲讽。
“这……王爷……”那将士颤抖着手,看向一旁的谢无渊。
谢无渊则是抬头看着谢惊鹤。
谢惊鹤眉头紧蹙。
还是没有说话。
不对。
这帮人在说废话。
他们并没有和谈之意,只是再说一些垃圾话扰乱军心。
但是这种行为是没用的。
李无忧在如何,他带着几万的将士在疫情肆虐,千疮百孔的渠阳城守了几个月也绝非一般人能比。
对面在对李无忧泼脏水,
但是他们的士兵又不是都是傻的。
这种行为有一定的影响,但是没什么意义。
对那些底层士兵的影响也远远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有这个时间废话。
还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多射他们几箭。
谢惊鹤以为秦瞿叫他来是要对他下手的……
但现在看起来……
等等……
不对。
不对!
据他了解的秦瞿不会这么多废话。
谢惊鹤的视线猛地变得极其锐利。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对面的人数不对。
对面看上去数量远远达不到近20万的兵马……
那么那些人呢?
“不对,薛郎中令那边你有派人跟着吗?”谢惊鹤偏头看向谢无渊。
谢无渊愣了愣。
“有几个人……”
“他那边……应该……出不了什么茬子……”谢无渊愣了愣。
很快反应过来。
“快!你去带一队人去承旭门那边……”
“来不及了。”谢惊鹤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
“回宫!”他当机立断。
谢无渊咬紧牙关,
听到谢惊鹤的命令,他转身厉喝:“回宫!”
“务必送陛下回宫!”
谢惊鹤的意思是说,郎中令也是叛徒?
怎么会?!
不会的……
薛帆一直是他手里值得信赖的将士。
怎么会?
可陛下所疑,岂能耽搁?
然而,
谢惊鹤刚下城墙。
就有人急急来报:“报!!!”
“陛下!三王爷!不好了!!承旭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