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礼门巍峨矗立,莫护跃立于城垣之巅,远眺四方,战尘已息,唯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太子殿下!”常山在莫护跃身侧恭声禀报。
“速速放行!”
萧展身着厚重的战袍,疾驰而至紫蓥殿前,他跃上石阶,几乎几步并作一阶。殿门早已敞开,跨过门槛,数名侍女迅速围拢,轻巧地为他卸下沉重的铠甲。
步入殿内,只见老臣、嫔妃、侍女及内侍们皆跪伏于地,泪水涟涟,泣不成声。郑皇后跪于床边,手帕轻拭眼角泪痕,萧老夫人端坐于床头,一边以泪洗面,一边细心地为病重的皇帝拂去额上的汗珠。末药跪伏在床畔,双手不停地按压着穴位。
“陛下,太子殿下已至。”萧老夫人贴近皇帝耳边。
老皇帝费尽全身力气,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虽散乱,却最终聚焦于跪在眼前的萧展身上。他颤巍巍地伸出手臂,指尖微颤,指向萧展,气息微弱地吐出二字,“太子……”
萧展膝行至床边,双手紧握皇帝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父亲!”
皇帝汇聚了所有残余之力,声音虽含糊不清,却饱含期望,“……这两年,你监国有方,勤勉不怠。望你日后,仍能以百姓为重,广开言路,勤勉治国……”言毕,皇帝再次合上眼帘。
末药连忙俯身靠近,轻抚皇帝的胸口。皇帝又聚集了些微的力气,继续未尽之言,“柳卿……”
“陛下!”柳中书老泪纵横,伏地深深叩首。
“我与卿相知相伴三十载,卿始终兢兢业业,鼎力相助。今日,我恐将先行一步,太子便托付于卿等。望诸卿今后能忠言直谏,共同匡扶社稷,为百姓计,为天下计……”
“陛下……”殿内诸臣无不痛心疾首,哭声震天,难以自持。
皇帝喘息未定,又缓缓说道,“另有一事,宫中诸嫔妃多年来尽心侍奉于我,望太子能善待她们,使她们得以颐养天年。至于其他皇子皇嗣,亦需一视同仁,务必加以善待……”皇帝骤然呼吸一滞。
末药急忙上前探视,手指轻触之下,神色瞬间黯淡,低声宣告,“陛下去了!”言毕,她跪倒在地。
“父亲!”
“陛下啊……”
众人齐声悲呼,殿内一片嚎啕大哭。
末药原欲返回昭欣殿,但见有老臣因过度悲伤而晕厥在地。她上前施救,掐人中、捶背,忙得不可开交。士卒们将昏厥的老臣抬至偏殿安置,随后赶来的侍医接手照料,这才让末药得以暂时抽身。
柳中书悲痛欲绝,即便醒来也不愿离开,定要为先皇守灵。劝说不下,萧展只能依了诸人。柳无忧也惊慌不已,忙着照看老父。如此一来二去,紫蓥殿竟一时陷入一团乱。
末药无法置身事外,只得继续忙碌于端茶倒水之间,直至各宫调派的侍女、内侍陆续到位,殿内秩序才逐渐恢复。末药终于得空,来到回廊下坐着歇息,望着天边初露的微明,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夜,竟是如此漫长而煎熬。见殿内一切已步入正轨,末药悄然起身,往昭欣殿方向走去,边走边揉捏着酸痛的肩膀、腰和手指。
骤然间,一只手掌紧攥住末药的右肩,她敏捷地以左手探入袖囊中,同时迅速回眸,冷声道,“杜紫如,你又来滋事?”
“你这等卑贱之徒,竟敢对我无礼,若不给你一个教训,我岂能咽下这口气!”言罢,她正欲发难。
“真是无事找事!”末药心中暗忖,动作却毫不迟疑,手腕一扬,手中紧握的药瓮已对准杜紫如的脸庞倾泻而下。杜紫如猝不及防,身躯猛地一颤,随后无力地瘫倒在地。末药站在原地,凝视片刻,“杜紫如……”
“姑娘……姑娘,快醒醒啊!”荷叶带着哭腔,焦急地摇晃着杜紫如的身躯。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
“嗯。”末药猛然转身,这才意识到已近昭欣殿的门槛。夏草正立于檐下,身子微微前倾,一见到是末药,立刻迎了上来。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夏草俯下身子。
“杜紫如,她又想滋事,我只好先下手了。”末药淡淡地说着,拍了拍手,“你无需担心,找两个人把她送回去,让她睡一觉,自然就好了。”
“奴婢这就去唤两名侍女来,协助将杜姑娘送回。”夏草应声答道,随即匆匆离去。
末药踏入屋内,步履匆匆直抵床榻,掷下随身佩囊,不假思索地扯过锦被。一阵恍惚间,梦中一个踉跄,原是梦中下阶不慎踩空,一惊之下,她身体微微一颤,猛然惊醒,眼中尚带着几分迷离。
她缓缓翻了个身,拥被而坐,目光空洞地望着某一处,陷入了沉思。夏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她走到榻边,细心地将几碟餐食摆放整齐,转身之际,恰好对上末药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眸,不禁被这份憨态逗笑。她走上前,“姑娘,可是饿坏了?看,这是特地为您准备的。”
末药嗓音中带着一丝未醒的沙哑,微笑着回应,“嗯,正觉腹中饥肠辘辘,夏草便贴心地送来吃的。”说着,她缓缓坐直身子。
末药轻啜一口温润的菜羹,又夹起一块细嫩的鲈鱼脍,蘸了些五合齑粉,不料芥料放多了些,顿时连打了几个喷嚏,模样既狼狈又可爱。
“哈哈,姑娘慢些吃,别急。”夏草连忙递上一杯清水。
末药接过水杯,轻啜几口,缓过气来,“对了,雪见呢?她今日可好?可有受昨晚之事影响?”一边询问,一边用手巾轻拭嘴角的痕迹。
夏草坐在一旁,边熟练地绕着手中的丝线,边回答,“姑娘放心,方才您小憩之时,太子妃前往紫蓥殿为先皇祭拜,昨夜她也未曾合眼,此刻正于殿内休憩,身体并无大碍,您无需挂念。”说罢,她话锋一转,好奇地问,“姑娘,您今早所用的药粉,莫非是您平日里精心配制的?效果竟如此显着,当真是令人惊叹。”
\"嘿嘿,没错,我还未来得及试用,杜紫如便自找麻烦上门,今日一试,果然奏效,甚合我意。\" 末药边嚼着清脆的萝卜块,边带着几分得意地解释。
\"不过,奴婢担心那杜姑娘定不能善罢甘休,她素来不是省油的灯,今日吃了哑巴亏,依她的脾性,定不会轻易罢休。只怕她会伺机而动,再生事端。\" 夏草整理完手中的丝线,瞥见末药杯中茶水已尽,便起身蓄满。
\"谁说不是呢,她步步紧逼,我纵是退避三舍,亦是徒劳无功。况且,防身立命,难料世事,今早她突然发难,恰逢我身心俱疲,无暇应对。她却不依不饶,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末药轻叹一声。
\"确是如此。\" 夏草点头附和。
正当二人低语之际,门外忽闻侍女轻叩之声,\"姑娘……\"
\"何事?\" 夏草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前去开门。
“杜姑娘醒来后,一口咬定末药姑娘对她施了毒手,此事竟已闹到了……陛下那里。更奇怪的是,她说着说着又昏了过去。现下,萧老夫人令末药姑娘前往诊治。”侍女一脸无奈,小声通报。
“啊?” 夏草不禁惊呼出声,满脸愕然。末药也闻声走来,同样面露惊讶之色,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都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