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我们的燃料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了,是否下令先行撤回基隆,待补给到达后再度出击。”
孤拔双目紧盯海防图,左手拿着陀螺仪,右手拿着铅笔,在海图上写写画画了半晌之后,才抬起前额光秃的脑袋。
他目光坚定如炬,口气不容置疑:
“即刻传令各舰,封锁镇海海口后,直扑南洋舰队,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部消灭!”
“可是...”
“服从命令!我们是帝国的勇士,要么战胜,要么战死,绝无后退可言!”
孤拨将铅笔狠狠摔在地上,一脸坚毅,手下知苦劝不动,也只能遵命照做。
孤拨至到生命最后一刻,才终于明白,镇海之地,迎接他的,从来都不是大获全胜,而是,命中注定的身死名毁。
镜头回到已是信心勃勃,仿佛胜券在握的清军这边。
浙江巡抚、提督、道台三人空前齐心,为防敌舰侵入,早已是搭建起了一张天罗地网。
他们以镇海地区为防守中心,分别配有两翼和纵深配置。
由炮台、陆营、水中障碍组成的完整而有效的顶级防御体系:
水中障碍体系,首先是由六只武装巡逻小船专职放哨。
其次,水中布满六排共计四十八枚高爆水雷,外加三重三杠流网横江拦截。
接着,在河底钉满三千余支桩木,木桩横立二十二丛、竖立十丛,交叉纵横,防不胜防。
为防敌舰突破,他们还特意定制了四十一艘装满石块的大船,沉在木桩缝内,填补空缺。
最后,是由南洋水师的三艘主力巡洋舰加上数量众多的海防兵轮,一同组成了五道全方位、全立体的水上堡垒。
为防万一,在陆路阵地上,以甬江为界,分为南北两个体系。
前沿主防工事为海岸炮台,计有后膛大炮九座,土炮台十余座,还有各种大小炮七十余尊。
其中,最大的一尊炮台为德国博洪厂造的后膛螺丝钢炮,口径21公分,弹重240磅,当初在德国定制时,德国工程师洋洋自得道:
“此炮弹路延及八里,可以轻松洞穿任何铁甲。”
再加上长达四五十里的堤卡、围墙、长城、防炮以及堡垒、隧道、堑壕和国人自己改进的,干电引爆地雷组成的步兵防御阵地。
从前沿一线起,有层次地布置,从南到北,从左至右,最终形成了有前沿、有两翼、有纵深的防御阵地体系。
这套体系耗时良久,费饷颇多,一直以为英雄难有用武之地,岂知,建好没多久,就有人送检上门了。
“抚台大人,法军舰队已驶入镇海海域,我们是否先行开炮警告,请下达军令!”
“不!”
浙江巡抚刘秉璋立在岸边,端起千里镜,看到法军舰队正劈风斩浪,直扑海口而来,他狡黠一笑,持镜的右手有些微微颤抖。
“我们必须要给这群洋鬼子好看!请君入瓮的故事你听过吧?把他们放进来,让海岸防炮也可以施展施展拳脚,我们要好好地招呼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
“属下明白!”
提督转身就走,按照巡抚的指示,在中军坐镇,誓要给这群洋鬼子一个永生难忘的“见面礼”。
孤拨将法军分为四队,分别从招宝山、笠山、小峡江穿插纵入,而孤拨本人,则率主力舰队,直插镇海的中心,大峡江方向而去。
仗着船坚炮利,孤拨有恃无恐,一边令舰载船炮轰击沿岸炮台,一边命舰队开足马力,直驱镇海县城而去。
“长官,清军未有还击,恐有埋伏啊!”
孤拨举着望远镜,看到由南洋舰队的巡洋舰带领着一众兵轮“小弟”,远远朝自己全速扑来,他内心一沉。
正欲下达撤退指令,突然!一声巨响响彻山谷!
“嘭!!轰!隆隆!!”
孤拨感觉船身忽然一阵剧烈倾斜,自己差点跌倒在地。
“怎么了?!”
“长官,是水雷!清军布置了水雷阵!”
“不要着急!水雷炸不穿我们的底部装甲,下令掉转船头,急速撤退!”
“司令先生,大事不好了!”
孤拨看到舰长六神无主,跌跌撞撞的从甲板跑进指挥室来,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紧张起来。
“什么事?!”
“长官,我们的舰船被水下礁石卡住了!”
“胡说!这片海域我们国家的舰队早就勘察过,哪里来的礁石!”
孤拨拿起海航图,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说话间,又一水兵魂不守舍的闯进来。
“长官们,我们看清楚了,水下的不是暗礁,而是清军布下的木桩!”
“你们立即去了解触底部位及舰艇的损害程度,通知测量各舱位的液位。
记录舰艇四周,尤其是船尾的水深!所有探测结果立马向我报告!”
在得知底仓并未进水,船体损坏轻微后,孤拨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海军大将,他当机立断,下达指令。
采取调整前后吃水、减少压载水,抛弃多余燃料油,将一部分军械物料抛入海内等,一系列的起浮措施,准备舰一起浮,就立即开足马力,逃离这张大网之中。
可是,清军哪里会给他这个喘息的机会。
“嘭!!咚!!”
清军威远炮台的德国后膛钢炮先是发出了如同白昼的强光,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传入耳中。
随即,法军主舰旁的一艘装甲巡洋舰被直接击穿装甲,舰桥上冒起了滚滚浓烟。
孤拨顿时吓得肝胆俱裂,生怕下一颗大炮落到自己的头顶之上。
“撤退!撤退!全速撤退!”
话音还未落下,两旁的清军大小炮台得到指令,会同已肉眼可见的清军舰队,朝着法舰齐齐发力。
如雨点般的炮弹,眨眼间便飞速袭来。
“哐哐哐!!铛铛铛!!”
尽管不少炮弹对主舰的厚重钢板无法造成毁灭性伤害,但是舰上的船员却纷纷应声倒地。
“砰!”
一声炸响,法军主舰指挥室前的观察玻璃窗忽然炸裂!
一颗小型炮弹击穿玻璃,直接落到了孤拨众人的脚下。
指挥员们还未来得及趴下,就被炸开的玻璃碎片和炮弹所激起的木板碎片给击倒在地。
“啊呀!”
孤拨一声惨叫,被四处纷飞的碎片击中前胸。
他顿觉一阵头晕目眩,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是拂晓时分。
他挣扎着起身,看到并列而行的法军舰艇大多受到重创,一个个浓烟滚滚,拖着残躯,在海面上艰难前行。
“唉~~我死定了~~”
孤拨哀叹一声,跌坐在地面,他神情恍惚,完全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接下来的日子里,法军孤注一掷,困兽犹斗,多次采取多线进攻和佯攻偷袭的策略,对镇海地区发动一次次的强攻、猛攻。
可,无一都被镇海一带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给依次击退。
无奈之下,法舰队只得采取下策,占领澎湖列岛,暂时以为基地。
孤拨则在基隆城中养伤,可由于前线战事频频吃紧,舰队也是粮油短缺,进退两难。
他无心静养,整日忧心忡忡,咳血不止。
终于,在一日午后,他自感大限已到,便闭紧了双目,不让泪水涌出,以求给自己留的最后一丝体面。
“中国军民,若是上下一心,其力,不可小觑呐~~”
孤拨深深叹了一口气后,便再也未能将这口气吸回肺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