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咱们的这位小皇帝,年龄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呢。”
慈禧口中含着一小片人参,在贴身宫女的服侍下,正拈起兰花指,用“玉容散”轻轻揉搓着白嫩光泽的面颊。
李莲英躬身一旁,手上不停拧着滚烫的热毛巾,拧干后,随即将热气腾腾的金线花边毛巾拎在慈禧面前,助她进行每日两三次的美容疗养。
同时,李莲英的嘴上也没歇着,他字正腔圆地汇报着亲政典礼那天,皇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小李子,我听都水清吏司的人讲,京城的那条永定河又决口了吗?”
李莲英的双手烫得红肿,却也丝毫不敢让手中的毛巾断了热气。
“回主子话,是有这回事儿,永定河的河道连年变迁,而且每次的迁徙都没个定数。
当地老百姓拿这条随心所欲改道的河流根本没办法,现在都叫它“无定河”,民间有不少人都认为,无定河水经常爆发洪灾,一定是恶龙在从中作乱。”
“嗯...”
慈禧将挺俏的鼻尖探到毛巾前,沾了沾热气。
“那这事儿就交给小皇上自个儿处理吧,你去给那个河台通通气,让他多配合着皇上,但是不要替皇上拿主意,要让那些个对皇上抱有殷切期望的大臣们,看看皇上的真本事。”
“可是,主子呀,那条永定河连圣祖爷他老人家,在当年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的情况下,都还没有彻底给治住,当今圣上,未历此事,年幼懵懂,如果没有河台出谋划策,那可咋整呀?”
“嗯?!”
慈禧伸手将毛巾撩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莲英见状,急忙垂下脑袋,不敢再语。
次日,光绪口谕,召集工部尚书潘祖荫、户部尚书翁同龢、河道总督李鹤年,在养心殿召开关于永定河决口治理任务的专题会议。
“皇上,现在国库存银里能真正支取的银子不过两百万两了,而且,这笔银子中,还要划出一笔,来给太后修葺颐和园,这个钱,可不敢再省。
还有,宫廷里的内务开支不能不用、京官们的养廉银也该支付了,另外,给外国政府的赔款也得按时支付,否则,那群洋财奴又要给朝廷施压了。 ”
“好了,好了,翁师傅,你就别给我诉苦了,你就给我痛快透个底,这次治理永定河,你们户部能拿的出多少银子来?”
翁同龢伸手抚了抚胸前的银须,眼珠子骨碌骨碌,快速转了两圈后,颇具为难的开口:
“皇上,不是臣不体谅圣心,不体恤灾民,只是,阎敬铭在管理户部时,户部账簿上已经是左右腾挪,拆东墙补西墙了,现在,户部也最多能拿出两三万两银子,专用赈灾之款。”
“哈?!两三万两?翁师傅,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光绪一听,登时感觉心头火烧火燎,习惯性地用手掌在后脑勺处,来回摩挲。
“皇上,圣祖爷当年登临午门,眼睁睁看着永定河水冲垮了卢沟桥,大量洪水直奔京师,全城大半的房屋被洪水冲毁。
事发后,工部一去调查,发现京师地势最低的宣武门,积水竟深达五尺之深。
那时,圣祖爷为了治理永定河,强行改道,将河水下游汇入北运河。
然而,这都并没有解决整条永定河在雨季泛滥成灾的问题,永定河的下游勉强维持得住,上游则被置之不理,每逢雨季,附近居民多有受灾。
臣还听说,前代刘伯温在兴建北京城时,就一直认为,永定河中,有恶龙作乱,这恶龙一摆尾,永定河就发大水,这恶龙一张嘴,这地方就得闹大旱…
臣认为,这一传说也正好与史书中记载着永定河,“泛滥则迅激难制,干涸则一苇不通”、“四月晾河底,六月没屋脊”等史料颇为一致。
所以,皇上也不必着急,这永定河的洪涝,指不定真的是因河底有恶龙在作祟,果真如此的话,这个事儿很是棘手,也不是在这一两天里,就能解决的。”
潘祖荫怕皇上头次执政,过于焦虑,他便在光绪面前,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以往各朝各代的名人,与这条“恶龙”争斗的过程,想以此减轻光绪的挫败感。
光绪听后,点头示意,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此刻,他的小脑袋瓜子正在飞速运转。
片刻后,他在心头拿定了主意。
治理永定河,是自己的首秀之作,这次,不管遇到再大的阻力,也得啃下去,必须得让这些观望的朝官,一个个的,心服口服!最紧要的是,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在空口白话,把自己给看扁咯!
“李鹤年,朕想问问你,现今,永定河洪水泛滥,灾民成群,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紫禁城的安危,负责京畿安全的李中堂,怕是也不该,再躲清闲了吧?”
“哎呀!皇上真是圣明之主!”
一听到有人要帮自己分分担子,专职河道治理的李鹤年赶忙附和。
“臣真是老迈昏聩了,这直隶总督的职责,一直是兼着拱卫京师的重任,京师发生如此大事,李中堂怎么能独善其身,脱得了干系呢?”
“那好,李鹤年,既然你都这么笃定的说了。
那朕就把筹集治河银两这一事儿,交给你和李中堂来办,朕特许你们,可以借治河一事,在京畿地区,开设练饷局、筹赈局,所得银钱,国库分文不收,全都用于治理河道一事。”
“臣...臣领旨。”
李鹤年如梦方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皇上给下了套呀,筹钱二字,说来容易,实则,比自己往年在黄河口搬碎石子儿还让人心力交瘁。
“翁师傅。”
翁同龢侧着脑袋,正用宽袖掩嘴偷笑,听到光绪叫他,赶忙止住笑容,躬身垂听。
“前期的灾民救治,布赈施粮一事,就由你来负责吧,你先把库银里能支用的钱都拿出来。
前面如果腾挪不动的话,你与李中堂商量一下,从直隶的藩库中借调一些出来,先把事儿给办好了,期间的帐,你后面再跟他慢慢理对。”
翁同龢听后,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救治灾民,这可是苦活累活。
救灾期间,吃不好睡不好,那是常态,另外,还得时刻提心吊胆,提防灾民生疮害病,病死在了自己的辖区,因为洪灾闹瘟疫的事情,自古以来,数不胜数,而后,又得担心物资分配不均,造成灾民纠集闹事。
当然,为啥历代官员们都不爱干这事儿,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件事情做得好,是理所应当,为官本分;要是做不好,那就是千夫所指,朝廷巨蠹。
“潘祖荫。”
“臣在!”
“等灾民安置妥当了,你就跟朕一起,到永定河堤去看看,到底要怎样,才能彻底治住洪灾,你作为工部尚书,于水利、河运方面是行家,你务必要给我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治理方案。”
皇上今日行事,条理清晰,主次分明,确有明君之相,大清盛世,时不远矣...
潘祖荫一想到这里,难忍鼻酸,眼眶湿润,他的声音颤颤巍巍:
“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