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娣以为，自己主动承担下这么重要的任务，奶奶就会看得起她一次。
没想到，她还是被赶了出来。
她淋着大雨，想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境遇，一路哭着回来。
路过坟地时，她没有看妈妈一眼。
她只恨妈妈为什么要生她，生了她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生阿武。
她没有更加记恨奶奶，反倒是把学费的任务牢牢刻在了心里。
她觉得奶奶肯定以为她在说大话呢。
那她非得把这事给办成了，到时候，奶奶可得好好谢谢她。
再说，阿武毕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有义务好好帮扶他。
干爸以前对阿武也挺好的，双娣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开口并实现的事。
毕竟两口锅要那么多钱，干爸都舍得买。
可现在，双娣却只能绞着手站着，急得差点要哭出来。
好在阿七哼哼唧唧的，给了她一个台阶。
她抱着阿七开始溜达，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西山垦完沟渠，又到了要做晚饭的时间了。
他洗干净手准备去做饭，双娣立刻抢着：“干爸，我去做。”
西山语气平和：“我做吧，你歇着。”
在双娣耳朵里，这句话充满了距离感。
双娣慌了。
她觉得没处钻，只得回到东屋，把床擦干净、重新铺好，抱着阿七就躺下了。
躺了一会儿，听着西屋的动静，然后有人走进东屋，往桌子上摆筷子。
没一会儿，留娣跑过来拍她：“二姐，吃饭，爸爸蒸了玉米呢。”
双娣一个翻身，看到桌上一盆切了段的玉米，几碗清粥。
她朝留娣招手：“小六你过来。”
留娣听话地靠过来。
“是干爸让你来叫我的？”
留娣声音清脆响亮：“没有呀，是我来叫你的。”
“哦……”双娣垂着头，“你先去吧，二姐不饿。”
西山从容地走进来：“吃饭了，不饿就少吃点。”
双娣心底一沉，也不敢看西山的神色，只得乖觉地抱着阿七过去坐下。
西山没有看她，只看了眼阿七，说：“都睡熟了，放下吧。”
双娣忙说：“不碍事儿，我抱着吧。”
西玖玖蹲在凳子上，啃着一截玉米，偷眼瞧着双娣和西山。
气氛有点紧张，她挺爱看。
西山吃了一会儿，把玉米芯子里的水都嗦干了才舍得放下。
“我们已经跟奶奶分家了，阿武的学费，我是不会出的。”
西山说得坦然，双娣却听得扎耳朵。
她感觉喉头发紧，油润水滑的清粥都咽不下去。
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奶奶没有钱。”
西山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是吗？哦。”
双娣抬起头，盯着西山，目光闪烁，充满了怀疑和不可置信。
西山迎着她的目光，猜到了几分。
西山突然笑了。
原来从这些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理所当然地把西山当成一个可以随意使唤压榨的大血包了。
他上一辈子竟然能一直被利用到耄耋之年……
西山心里发寒，嘴上却说不出什么太伤人的话。
他只是毫不避忌地问道：“你是不是替我包揽下这桩事了？”
双娣的脸一下子涨得紫红。
“我……我没有……”
西山沉声道：“嗯，那就行。”
说完他就继续开始喝粥，还面不改色地逗了逗留娣，要跟留娣抢玉米吃。
双娣又傻住了，她不知道还能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一顿饭吃完，双娣食不知味。
她起身收拾碗筷，西山突然说：“你说阿武的学费也不贵？”
双娣心下一喜，立刻接话：“嗯！一年一块钱！”
西山竟然看着留娣：“咱们小六过两年也该上学了，爸现在开始攒钱，到时候一定给你把学费交上。”
留娣一听，拍着手围着西山转圈：“哦！上学去喽！留娣也要上学去喽！”
双娣傻乎乎地看着留娣，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西玖玖冷眼看着，心里暗笑：这山子，怎么变得这么蔫儿坏？不帮也就算了，还故意馋人家。
这一夜，也不知道双娣是怎么入睡的。
西玖玖早起时看到双娣坐在门口发呆，手里攥着一把鸡蛋壳，失魂落魄的像几天没睡。
看到狗出来了，双娣好像在做什么坏事一样，被吓了一跳，嘴里的东西急急咽下去，噎得她狠狠拍打着胸口顺气。
她把手里的蛋壳捏碎，一把丢进鸡窝里，还伸脚进去扒拉了几下，拿土盖住。
西玖玖鼻子灵，早闻出来了，知道她在吃昨天西山给的白煮蛋呢。
她有点意外，双娣平时有好吃的都会给留娣分一些，甚至会全省给留娣，怎么今天自己在这儿鬼鬼祟祟吃独食了？
双娣看到发出动静的只是那只到处乱窜的狗，有点生气，又要来踢小狗。
西玖玖早防着她呢，立刻跳开。
留娣正好也出来了。
她穿得乱糟糟的，看到双娣就喊：“穿衣服。”
双娣皱了皱眉，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蹲下来帮留娣把团在一起的衣袖拉平整。
西山难得是全家最晚起的。
双娣也没有做早饭。
西山洗漱完，快手快脚煮了一锅粥。
吃完饭，他又开始到处忙活。
家里大大小小、鸡鸡狗狗的就坐在屋檐下歇着。
双娣几次想去帮忙，但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西山说话，也就干脆拉着留娣开始割草、清理这广阔的野生庭院。
西山把草棚收拾出了一块空地。今天看着天好，正好可以打煤球。
粘土和煤拌在一起，搅合了几百下，西山饿了。
他在草棚里找到两截不知道谁吃剩的玉米芯子，丢到鸡窝里就准备去做饭。
双娣有点心虚，看到西山往鸡窝去了，就抢先一步跑了过去，一直站在鸡窝边上不走开。
西山盯着鸡窝里乱糟糟的地面，“咦”了一声。
双娣结巴道：“怎，怎么了？”
西山弯下腰，把趴窝偷懒的鸡拨开，拿手在烂草里摸了一会儿。
西玖玖觉得双娣紧张得要吐了。
这人也真是奇怪，给她的鸡蛋，她吃了又怎么了？犯得着这么做贼一样的嘛。
西山终于直起腰，脏兮兮粘着烂泥的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鸡蛋。
他咧开一嘴白牙：“嘿，这鸡下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