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汗涔涔的从床上爬起来,很累,腿软,可他必须坚持着去洗个澡,不然明天就没得洗。
热水浇在身上,方野闭上了眼睛,脑子里电影一样,刚刚的痴缠和迷乱,让他觉得蒙,还没缓过来。
浴室的门被推开又关上,方野没回头,轻声问:“一起吗?”
“哦,一起。”
齐意从后面抱住了他,胳膊搂着他的腰,轻轻的晃着,问他:“嗓子是不是喊哑了?疼吗?”
方野低着头,不好意思:“我觉得我没那么大声儿啊?”
齐意的鼻尖蹭着他的脸,毛茸茸的痒,紧接着又来到了耳垂,蹭了两下:“声儿挺大。”
方野不知道自己闹哪样,抽风一般,比打了一架还要命,整个人到最后颠簸得七零八落。
但心里却意外的踏实和满足。
方野靠着齐意,轻声问着:“上次我走的时候,你是不是醒了?”
齐意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起来呢?”
齐意安静了一会儿,声音很低:“因为我最不喜欢告别。”
小时候,爸爸妈妈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几天,嘴里没说,其实他心里还是喜欢的,也是因为真的小,爱热闹,只是热闹到最后常常会变成吵闹。
但却还是默默的希望他们不走。
不然和楼下那些小孩打架的时候,又会扯着鬼脸说你爸你妈谁也不管你,你就是没人管的孩子!
他都无法反驳。
他挡不住他们走。
房租挺贵呢,路上也需要两天,交通不方便,能买到绿皮火车票就算不错了,哪敢再耽误时间。
大概初四晚上,妈妈就开始收拾东西,初五一早,天都没亮,两个人就拎着大包小包出门。
齐意没送过,妈妈会站在门口看两眼,奶奶小声的说,你别吵着他,这才几点,让他睡。
其实他早醒了,装着呢,不敢吱声,怕哭出来,他那时才几岁呀,幼儿园都没上,被子蒙住头,死活不睁眼,听着那声意料之中的关门声,眼睛闭的紧紧的。
他不喜欢哭唧唧的说再见,有什么用,该走的还是要走,留不下来的。
齐意拿着花洒给方野冲干净了头发,拿着条毛巾轻轻的擦着,似乎是漫不经心,其实又用了真心,轻声问:“你想让我送你吗?”
方野摇头,不想。
就这样挺好,每对情侣有每对情侣的相处方式,第二次走了,方野依然没绷住。
依旧是早上六点,亲了亲齐意,也不知道他醒没醒,不确定,睫毛闪了闪,方野没喊他。
背着包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出去。
没进苏哲家里,给他发了个消息,就站在门口等,没一会儿,苏哲出来了,扔给他几个肉包子,装在食品袋里,烫着手呢。
“我爸蒸的,非让我给你带,趁热吃,牛肉馅的。”
方野闻了闻,香晕了,扯开塑料袋一口咬掉了半个,慌张的扯住了苏哲的胳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苏哲被看得发毛,瞪着眼睛问他:“怎么了?”
方野一乐:“纹身洗啦?”
“洗啦。”
苏哲走在他前面,那条路太窄,对面总来人,没法并排,方野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皱着眉头问:“挺好的,怎么就洗了呢?疼吗?我最近还想去纹一个呢,就你纹那个图案,是非洲的吗?就那个什么图腾?”
苏哲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狠劲瞪他,方野哧的一声急刹,上半身差点栽过去:“怎么了。”
“那是个林字。”苏哲咬牙切齿。
“啊?”方野忘记了装一下,“哪个林?董林的林?抽象派的?我看书不多,字也不识几个,可林字还是认识的,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来。”
苏哲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树林的林。”
“行吧,”方野轻轻的说,“你说哪个就哪个,你跟董林……分了?”
他们到了等车的地方,一块蹲在路边,方野在吃最后一个肉包子,苏哲在抽烟。
他回答:“分了。”
车来了,一起干了一个星期,也算是认识了,虽然不亲近,但坐在一个车里,也能聊两句,早高峰堵车,跟着一起骂,也算是同仇敌忾过。
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地方,又来了几个人,说是住在旁边的铁皮房里,要陆续进设备,准备过一阵就开工了。
终于来了厨师,不用再吃镇上的盒饭了,厨师有一间做饭的铁皮房,但因为房子太小没桌子,随便在哪吃都行,做苦力计较不来这些。
方野下了车就去后备箱扛设备,吭哧吭哧的跟在崔哥后面,今天走路都是上坡,很多地方干脆连路都没有,方野喘气声很重,崔哥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没休息好?”崔哥随便坐在土地上,抽着烟。
方野也没讲究,坐在他后边,胳膊肘杵着地,半躺着:“休息挺好的,就是刚来,得适应适应。”
从背包里掏出水壶递给崔哥:“哥,喝水,热的,刚刚好。”
崔哥的水壶他也背着了,不差这点重量,更何况,崔哥话不多,但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
就一条,工作的时候好好干,其他的他不管,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不论年轻还是年纪大一点,谁也没比谁高贵。
苏哲问:“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方野笑呵呵的看着前面,手里端着餐盘往嘴里填了一口饭,慢慢的说:“现在这个社会,能做到理所当然,已经是很不错很不错的了。”
“我去你大爷的姓崔的!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啊,你他妈凭什么说我的图有问题?凭什么啊?”
方野站起来,被苏哲拉住了肩膀,唇语告诉他:“别去。”
他们的后面摆了张木头桌子,坐不下所有的人,方野他们俩当然知道自己不够格去坐,其实心里也懒得跟他们坐一起,就在前面蹲着吃。
扭过头的时候,看着崔哥已经被李哥怼了两胳膊肘,颧骨那都青了。
崔哥刚要张嘴,就被抽了一巴掌,明显是不想让他说,堵他的嘴。
方野没能忍下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个临时工,装什么正义使者。
但他要是因为这个被辞了,他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