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靠着门,眼圈红红的,扬起嘴角笑了:“你他妈真能耐了啊?比一把,看谁能抽着谁啊?”
“你抽我,你抽我行了吧!”刘滨喊了一嗓子,又放低了声音,“我下午过来。”
“不用,也没事。”
刘滨拉好了衣服拉链,斜眼看着他:“靠!你就装吧你!你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
他往前两步,离方野近了一点,轻声问:“难受啊?”
“嗯。”方野点点头,坦坦荡荡的,“难受死了。但也高兴,意哥他那么厉害,我为他高兴。”
“唉!”刘滨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我下午过来。”
说完就走了,方野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眼神直直的盯着前面的墙,伸手抹了抹眼角,扭头进了病房。
拿着塑料盆,里面扔了两件要洗的衣服,还没迈出去腿,听见林雪喊:“野子?”
方野回头:“渴了?饿了?我把这两件衣服洗了,回来给你弄饭。”
“不渴也不饿,”林雪幽幽的看着他脸色,“野子,你没事吧?”
“没事,挺好的。”方野端着盆走了出去,降温了,水很凉,洗完两件衣服,手都红了,晾在了洗衣房,把东西放回去,又赶着去楼下买饭。
医院周围有一圈小饭店,买了点粥和炒青菜,林雪不能吃油腻的东西,而他根本不想吃。
看着葡萄很新鲜,买了一串,苹果也买了两个,拎在手里,掐着根烟,边走边抽两口,一切都和一年前没分别。
样子看起来很懒散,总是那个漫不经心的死样,喂林雪饭的时候,和她一起看手机播放的电视剧,葡萄皮剥了,一颗一颗的塞进她的嘴里。
一顿饭吃完,方野收拾好,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还是那个电视剧,他靠着墙,似乎看得很认真,还不时笑一下。
林雪下午有两针,护士来打针,他安静的腾地方,护士走了,他又坐了下来,这次没靠墙,趴在了床边。
林雪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看着电视剧呢,打针的那只手就抚在了方野的头上,轻轻的,慢慢的,摸小猫一样。
方野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他是坐着睡着的,中间醒过一次,护士来换针,没喊他,从病床另一边也能换,护士还跟林雪说了话,看你儿子累的,你们家没人能换换啊……你给他搭件衣服,今天凉。
方野动都没动,一身骨头都变懒了,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齐意发了消息,他已经到了,学校有接机大巴车,坐着就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正办入学手续呢,分到了四人间,宿舍还行,一会儿去食堂看看,饿了。
方野回他,多吃点。
然后睡了一个深沉的午觉。
是被冻醒的。
窗户缝儿里吹进来的凉风,又开始下雨,初秋的雨下一场凉一场,其实温度还可以,但他却冷得直哆嗦。
起身去关了窗户,林雪的第二针也快要打完了,乖乖的坐在床边盯着头顶的药瓶。
林雪也在睡,裹着棉被,不时的哼哼两声,应该也是不舒服的。
得病就没有舒服的。
方野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咳嗽,浑身冷,穿了厚外套,还是冷,去护士站借了温度计,一量,三十八度五。
但也没什么,吃了药,出一身汗,也就好了。
药是让刘滨带来的,吃完,他就裹着衣服躺在了床上,脸红的像是喝了酒,还要时不时的盯着手机。
要是漏了信息,怕齐意多想,他心里一定也不好受,这时候不给他添堵。
语气很轻松,意哥你现在干嘛呢?那边儿天气好吗?缺什么赶紧去买,军训开始就没时间了。
热。
齐意说。
九月了,还那么热,不如家里那边舒服,我中午吃挺多,晚上不想吃了,不缺什么,你给准备的够用。
视个频吧,我想你。
方野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一阵眩晕,齐意说完那话,就直接发过来了视频,他挂了,他说意哥等会儿啊,我妈马上拔针。
挣扎着去洗了把脸,冷得更厉害了,但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他去了走廊没人的地方,坐在椅子上,拨过去了视频,拨通的瞬间,脸上就展现出无比温柔的笑。
“意哥,意哥……”方野轻轻的喊。
“哎!”齐意声音很爽朗,应该也是装的,方野心里明镜似的,但也不戳破。
“我想你。”
齐意坐在校园里,铺天盖地的绿,那里天黑的晚,能看清周围大叶子的树,风一吹沙沙的响。
齐意坐在木头椅子上,戴着眼镜,一双眼睛闪亮亮的,轻轻的说想你,真的特别想你。
这话让方野差点绷不住。
但他笑呵呵的:“我也想你,意哥。”
齐意走的第五天,林雪出院了,虽然右边胳膊还是抬不起来,说话也依然有点含含糊糊,但听到出院的消息,他们还是很高兴,方野还没来得及说话,先咳嗽了一通,眼睛都咳红了,流出了眼泪,他伸手抹了一把,艰难的说:“不好意思的医生。”
医生四十多岁,挺爽利的一个女人,家里有个比方野小几岁的儿子,青春期,不省心,总是闹,骂也骂打也打,最后随便吧,爱谁谁。
她一开始连带着看方野都不是很顺眼,该说的都说了,就是不太柔和,方野不当回事,只问了该怎么照顾病人。
有一天查房,方野正在训林雪:“你大早上的给人家打什么电话?人刘滨不睡觉?就你那两件破衣服谁会要?”
林雪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自己的箱子还扔在棋牌社呢,凌晨四点打电话给刘滨,非让他去取,挣命一样。
方野带着气儿,有点激动,他自己怎么折腾都没所谓,但要是折腾到了别人,他受不了这个,不想欠太多人情。
医生看了看他:“对你妈好点。”
方野咽下了其他的话,吞掉了那口气。
医生回去看了看林雪的病历,特意查的,看到精神科的时候,有点明白了。
她看着方野:“回去好好养,别摔着,这个病第一次都轻一点,能恢复个七八,要是再来第二次,就不好说了,很多人都卧床了。”
方野说着谢谢,赶着去办手续,收拾东西,开门的时候,突然听见那个一直严肃冷脸的女医生柔柔的说:“小方啊,辛苦了。”
方野的手紧紧握了下门把手,他就受不了这个,陌生人的善意,转过身,鞠了个躬:“您也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