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拄着单拐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包括正在讲台上如同喷壶一样正在讲课的老师，前排的同学拿书挡着，也慢慢的放下了书。
齐刷刷的盯着方野。
方野顿了顿，规规矩矩的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师，我迟到了。”
那个带着黑色厚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呆了。
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对着静静等待的方野说：“下次早点啊，回去坐吧。”
方野拄着拐坐在了刘滨旁边，刘滨捂嘴笑得不行，被他怼了一胳膊肘。
刘滨抿抿嘴，晃悠着脑袋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不好意思啊，老师，我迟到了……”
方野又给了他一下，这次没惯着，刘滨嗷一嗓子，终于老实了，趴桌子上睡觉了。
方野也觉得世界终于安静了。
因为迟到不好意思，他还是头一次，没人逼他，是他自己想来上学的。
不来也没事，没人管他，在辅导员心里，方野就是个混混，油盐不进，没啥前途，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打打工，适当的年纪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生孩子，一点出息都没有。
一开始也劝过，没用，他那个家庭条件，自己又不想学，说破天了，也就那样。
方野迟到早退旷课，从来不管，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这两次不来竟然还装模作样的请假，辅导员都笑了，真能整事，想一出是一出，没个定性。
在走廊里看见方野拄着拐，愣神儿了几秒钟，上去掐了一把方野的胳膊，方野哎呦一声，辅导员惊恐的说：“还真是你，我还以为我昨天晚上打麻将睡太晚，产生幻觉了呢。”
方野笑着：“是我老师，真人。”
辅导员没答话，面露惧色的走了，这个人不是应该骂句脏话，然后怼一句别管吗？
方野跟齐意说，意哥，我想去学校了，开学这么长时间，我就没上几天学，也不能总这么闲着，怎么也得混张毕业证。
齐意回他，这么上进呢，不像你啊，你腿能行吗？
方野刚洗完澡，穿着个短裤，自己绑的护具，发照片给齐意看，每天晚上睡觉都戴着，好得差不多了，走多了有点胀，上学也不用走，教室里坐着就行了，我可是新时代的好青年。
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齐意在笑，去吧，青年。
然后让刘滨给方野送来了单拐。
方野嫌丢人，但还是用着了，身边有奸细这种事，他慢慢的也感觉到了，没什么反感的，他也就那点事，没等奸细汇报，他自己就先说了。
中午依然是食堂的免费餐，打包了两份，让刘滨帮着送去了家里，打工的工资很准时的到账了，保险的钱和受伤的补助也到了，对他来说，挺大一笔，好好的存在了银行。
当然他之前还得了一笔钱。
四五个跟他动手的家长来道歉，不情不愿但也算诚恳，钱塞进手里是现金，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扭头就走。
方野并不想拒绝。
他们活该！
有人跟他小声嘟囔，你男人挺厉害啊……
方野总算聪明了一回，但他没说，齐意背着他做这些事，明摆着不想让他知道。
他扭头去给齐意买了台笔记本。
听他念叨好几次了，以前的放在了家里，他不可能回去取，说是军训结束，就去买，有一次路过了专卖店，他还进去看了一圈，但也没买，不急着用，回去买就行了，来回背着沉不沉？有病啊？
方野也去了那家专卖店，付款前，他给齐意打了个电话：“意哥，忙吗？”
齐意说：“不忙啊，在图书馆呢，太热了，去洗了把脸。”
“没空调吗？”
“有，坏了。”
方野啧了一声，有点心疼，又把话带到了正事上：“意哥，你上次说的笔记本买了吗？你们那种大学，电视剧里演的都用笔记本，坐阶梯教室，连书都不拿，都端着杯咖啡。”
齐意笑了笑：“哪那么夸张，就是我最近实在没时间，过两天就去买……十一回来以后吧。”
方野回到店里，扬着声音对店员说：“这个，开票。”
在齐意临走的前一晚，偷摸放进了齐意的行李箱里，他想着等他回去一打开箱子就能看见了，想要给他个惊喜。
可到底还是没坐过飞机，齐意带着的箱子可以登机，安检那儿就拦下来了，他疑惑的打开，看见包装盒上贴了张便利贴，写着，加油男朋友！
方野学习不好，但字儿好看，齐意蹲在地上看进了脑子里，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方野发了去，谢谢宝贝。
方野看见的时候，才刚刚坐进车，还没有从离别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那句宝贝，就像是齐意在他耳边叫他，柔柔软软，心一颤，差点哭出来。
扭过脸去，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
其实日子也和以前一样，每天上学放学顾着家里，方甜半个月后接店，现在每天都过去，跟着学学，她也没做过生意，还特意去找了两次刘滨妈妈。
林雪比前一阵又好了一些，说话清楚了很多，走路也利落了不少，但棋牌社还是不让她进，所以她很无聊。
楼下的老人，比她大十好几岁，还喊她小林呢，她和她们没啥共同语言，有时候懒得过去聊天，但和一楼的大姨处的倒是挺好，总往一起凑。
大姨抱着小雨晒太阳，她也跟着坐在一边，还会看着小雨笑一下，然后就开始做作的叹气。
大姨瞟了她一眼，你有啥好愁的？儿女都挺争气。
林雪赶紧摆手，争啥气，一天天气死人！大姐，你说我们家是不是风水不好？得找个人看看？我们家野子怎么能……怎么能……
方野正好走到她们旁边，面对着她们的后背，所以没人看见他，他顿在那里，没再往前迈步。
单拐已经不用了，他现在走得很好，当然还得养着，运动什么的都不行。
他一点不想听她们说话。
但没走。
大姨嫌林雪吭吭哧哧一点不干脆，听着闹心，替她说，怎么会喜欢个男的？
林雪惆怅的点了点头。
不惜福！大姨骂了两句林雪，然后低下了头，轻声说，我儿子要是还活着，别说喜欢个男的，就是喜欢条狗，我都八抬大轿给他娶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