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余一还在寻找乐音的下落,提着篮子的青玉正要赶往学舍就在一条巷口前遇见了他。
“余先生!”
“你怎么这个时辰出来了?”
“那个小姑娘在荷山府”
猜到他可能在寻找乐音,青玉走到了他的身边直言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余一望着她先是一愣,随后面色凝重地大步向着荷山府的方向走去,心道她还真是会挑地方。
院落里乐音被一个黑衣人用匕首抵住了脖子,岳灵泽跌坐在地上紧紧将那块布攥在了手里,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在思索,他始终沉默不语,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不能给,他拿了东西就会杀了你,快走!”
黑衣人手里的匕首在她的脖子上又靠近了几分,乐音紧抿着唇,饶是再大的胆子,此时也只能噤声,看着黑衣人藏在另一只手的钩子飞向了岳灵泽。
“你再过来,我就烧了它!”
千钧一发之际,坐在地上的岳灵泽一个翻滚从屋檐下的矮机上摸到了一支火折,随即将手中的布条凑了上去,稚气温和的脸骤然变得严肃又冷漠。
“你烧了它,她也活不成”
黑衣人凝视着他,手上的刀已经在乐音的脖子上留下了丝丝血迹,他举着布的手微微一颤,脑中极力寻求着能解眼下之危的办法,可心中的声音却在反复质问他,面对这样身手高强的杀手,两个孩子又如何能有胜算。
看出他的犹豫,黑衣人的身体有了挪动的迹象,察觉到他的动作,乐音咽了咽口水似是经过了挣扎之后下定了决心,望着岳灵泽悄无声息地动了动唇。
(“烧了它”)
她的双眼闪烁着迫切,读懂她的意思,岳灵泽先是一愣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她,没有过多思虑就将手中的布凑到了火折上。
黑衣人眉头一皱,尽管手中的钩子适时飞出精准地打落了火折,可蔓延的火苗还是点燃了他手里的布。
为了抢下还未烧尽的薄布,黑衣人丢下了怀中的乐音直奔屋檐,趁着他抢夺那块残布岳灵泽也急忙跳下了台阶,向着院中跑去。
“快走!”
他一把拉起乐音就要往外逃,屋檐下灭去火焰的黑衣人扭头冷冷地看了一眼他们,所有的不悦都从锐利的目光中散出,抬手的一个弹指,两枚铜钱疾速飞出,划过半空时发出了一丝低鸣。
乐音闻声转过头,看着已经来到身前的铜钱,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果断地将岳灵泽推了出去。
飞来的铜钱一枚落空,一枚打在了她的腿上,接踵而来的落空感令她猝不及防地跌落在了地上,摸着毫无知觉的腿,她的神情不禁有些无措。
“乐音!”
岳灵泽撑着从地面爬起再次来到了她的身边,试着扶起她一起离开,但眼前黑衣人的身影已如阴影一般笼罩住了他们。
自知刚才的举动已经彻底惹怒了他,岳灵泽紧皱着眉头只能在心中祈求青玉能带着余一突然出现解了眼下的危机。
无形的压迫令人愈发难以呼吸,乐音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慌乱和恐惧,强迫自己抬起了头,直视着黑衣人的双眼,将纤细的手臂挡在了岳灵泽的身前。
“放了他,我可以告诉你上面画了什么”
“你?”
“上面的东西我都记下了”
“......”
他沉默着注视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丝谎言的破绽,看出他并不相信自己,乐音捡起了地上的一枝枯枝。
“小神仙,转过头,别看”
她皱眉沉声说道,岳灵泽的视线在她和黑衣人间走了个来回,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她在地面上勾勒着,黑衣人不自觉地展开了自己手里的布,确认她出的部分与自己手里的并无差别后,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
察觉到周遭氛围的变化,岳灵泽不看也猜到了乐音应该是真的记下了那布上的图画,这时也明白了她让他烧掉那块布的真正意图。
院落因为三人的沉默安静地只剩下了风声,紧盯着黑衣人乐音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尤其是当她敏锐捕捉到了他有要往前的势头时,不等他真的移动,她挡在岳灵泽身前的手就已经拔下了他头上的象牙簪,抵在了自己的脖上,整个过程她的视线甚至没有一丝偏移,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黑衣人的眉宇间不经意有了些起伏,往前的步伐也定在了原处,岳灵泽下意识地转过了头,乐音很快把地上的痕迹胡乱抹了一通,望向黑衣人的眼神,坚毅明亮又带着果决。
“他什么都不知道,放他走,不然你别想得到剩下的图画!”
“乐音...”
“是我惹来了祸事连累你一起受罪,有机会我一定向你好好赔礼”
乐音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自然,岳灵泽蹙眉定定地看着她,陷入沉默的少顷内心似是经过了艰难的挣扎,微微颤动的唇还未说出些什么,手就先一步伸向了她的手臂。
竹林外青玉和余一的脚步逐渐逼近小院,觉察到异样的黑衣人,趁着乐音转头看向岳灵泽之际,迅速来到了她的身前,点穴制住了岳灵泽后,又将她打晕扛上了肩头,消失在了竹林的另一边。
目睹他们的离去,岳灵泽独自立在原地,任凭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好在片晌后余一和青玉就来到了院外。
“乐音被带走了,那边!”
一被余一解开穴道,岳灵泽就慌张地喊了出来,唯恐因为自己说得太晚,会令乐音遭遇不测。
余一朝着他指明的方位追去,青玉蹙眉走到了他身侧,看着他一身泥土又衣衫凌乱的模样,心中只觉后怕,难以想象要是他出了差错,他们剩下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岳灵泽怔怔地望着乐音消失的方向,就连手上因为跌落擦出了血痕也浑然不觉。
“殿下受伤了”
“...我没事”
“还是随我去上些药吧”
看出他心神恍惚,以为他是受了惊吓的青玉弯下了腰说话的声音极尽轻柔,努力想要将他的思绪从刚才发生的一切中唤回。
“先生能追上他们吧?”
“殿下...在担心乐音?”
“......”
岳灵泽没有应答她,可眼中游荡的担忧却已说明了所有。
青玉有些错愕,毕竟在她看来乐音与他不过是有两面之缘,可转念一想他能如此关心她,或许正是他心怀仁爱的体现,而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对他众多寄望中的一个,就如寸草不生的旱地需要一场甘霖,民不聊生的东楚也亟需一位仁善睿智的明君。
客栈
匆忙赶回的商筑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衣服,等候多时的黑衣人就踏进了门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将她直接带回信盟,不得有丝毫闪失”
“是”
“去学舍告诉张机,学舍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有要事回乡了”
“是”
姑南城中,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平静如常,从荷山府一路追出的余一扫过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意图从中找到自己要追踪的目标,可看了良久之后还是一无所获。
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上,扛着乐音的黑衣人脚步轻快地在当中穿梭,沿着那些崎岖又惊险的山路不知走了多久后来到了一处断崖前,纵身直接跳了下去。
“铛!”
“铛!”
“呲!”
昏暗无光的屋子里,身着束袖黑衣的少年和少女手中尖利的铁筷来回碰撞,一招一式似乎都像是要置对方于死地。
“噔!”
少女的手被刺来铁筷无情划过,少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手指灵活地将沾血的铁筷转到了掌心,一鼓作气挑落了少女手里的武器后朝着她刺了过去,最终停在了她的眉心处。
“换”
听见了声音,少年漠然地冲着角落里的身影作了个揖,少女捡起了地上的武器低垂着眼眸也跟着他一同抬起了手。
行过礼的两人一言不发地朝着屋外走去,就在他们离开之际又有两个和他们一样的装束的男子拿着武器走进了屋中,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
“吱呀”
推开一间空屋,黑衣人随意地把乐音放在了地上,将她手中的簪子拿走后便退出了屋子。
“好生看管,公子见她之前不能有一点闪失”
“是”
门外两个看守恭敬地应答后,目送着黑衣人一点点走远。
从屋外照入的光亮随着太阳的西沉逐渐弱下,躺在地上的乐音终于在月亮初升之时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
“嗯...”
她摸了摸还发疼的脖子蹙眉坐起了身,目光本能地看向了隐隐有光透入的窗户,正想要起身走过去,黑暗处却忽然传出了一道人声。
“醒了?”
乐音的身子不受控制似的一抖,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半晌之后才缓缓循着声音出来的方向转过了身。
一盏明亮的油灯被点燃,屋内的一切渐渐清晰,也包括映在那盏屏风上的黑色人影。
“你...”
“吱呀~”
乐音疑惑地望着他,嘴里的话还没说全,门口就又传来了声响。
两个黑衣人各端了一张矮几停在了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放下后冲着屏风后的身影行了个礼便又跟着退了出去。
乐音扫过眼前的两张矮几,看着上面的笔墨纸砚和美食佳肴,有些不解地望向了那个人影。
“吃饱了,就把你记得的都画下来”
白日里在荷山府的记忆因为头脑的清醒逐渐复苏,她想起了自己与那黑衣人的交易,可看着面前的笔墨却迟迟没有移动。
她很清楚一旦复原出那张画就意味着她没有了用处,而没有用处就意味着死路一条...
“为何不动?”
“我在想画上都有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你可要快些想了”
“......”
男子说罢,门外的黑衣人点燃了手里的香,望着暗夜中那颗燃烧的红点,乐音别无选择只能走到了放有笔墨纸砚的矮机前,提笔沾满了墨汁开始在纸张上勾画,心中期望在自己画完之前能想出保住性命的法子,可直到香燃尽,她也毫无头绪。
“画好了?”
看她放下了手中的笔,站在门口的黑衣人从她的手里拿过了纸张走到了屏风后。
又过了片刻后,只见黑衣人的影子冲着拿着纸张的身影拱手点了点头,随即就退了出来,直朝着乐音走来。
她慌忙想要往门外逃,可黑衣人却轻而易举地将她揪住了。
“你们...想做什么?”
“未曾断定你画的和竹管中的画一致前,你还得在这里多留一阵,带下去吧”
“是”
漠然的黑衣人拉扯着愣神的乐音走出了屋子,听着他们的声音远去后,商筑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又一个黑衣人走到了他的身侧。
“公子”
“尽快将这布防图送去西云交给若千谷,丰州之地绝不能有闪失”...
丰州,火烟四起的丛林里处处都是身着黑甲的死尸,地面上随处可见被砍断的刀和箭矢,附近的河滩上惨烈的厮杀声还在隐隐继续...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