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茗和丈夫吵架后,她想平和一下自己的情绪,出嫁的女孩,想家不需要什么理由,于是她领着女儿盈盈回一趟娘家 。
她的娘家在南桥镇白鹭村,沿着河西古道一路走到祁连山山脚下,路边的白杨树一片金黄色,周围田野里的胡萝卜樱子泛着淡淡的淡绿色,黄绿交错的田野延伸到祁连山山脚下,早晨十点,静谧的白鹭村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下了公交车,金小茗领着女儿盈盈顺着一条溪流,踏上回娘家的路……
此时在白鹭村村委会,不到三百米远,有一个塑料大棚,一个农家女孩手里拿着一把小铁铲,从一个椭圆形白色的塑料大棚走出来,向小溪流水方向眺望,然后她又仰望天空自言自语说:“老天你不要下雨,我侄女泡到雨里”。这时薄薄的云层翻江倒海已聚集成厚厚的云层,河西古道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九月到十月初河西下雨的天气,要比平常月份几率大。
这时空中飘起雨丝,细细密密的敲打在白色塑料大棚上,塑料布上的渗水很快汇聚在一起,落在大棚的雨丝变成小雨滴,一束水瀑布又变成小溪,流淌在塑料大棚后垄沟里,水钻入草丛后滋养杂草,所以塑料大棚周围的草生长格外茂盛。
北方的深秋下雨已有一丝寒意,如果平时你问种菜的女孩金小玉,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会毫不犹疑的告诉我们,希望这场雨越下越大,最好有连阴天,因为她的胡萝卜品种,质量有了保障商品率高。
这样胡萝卜卖给外地客商,水涨船高自然胡萝卜的价格和采购老板也有商量的余地。
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她身体就像一只猎豹,快速奔跑出击小羚羊,向着小路狂奔而去。
原来她看到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孩子,她从感性上判断,那是她的姐姐和侄女,所以她是奔着姐姐和侄女而来,怕侄女被秋雨淋湿,小孩容易感冒。
“你可是越活越年轻,有了孩子就变傻,你不知道十月是梅雨时节?连续几天下雨后还要下雪,冻着受不了,屋里炉子还生火呢?”。金小玉一边怪她姐姐连基本生活常识都不懂,一边脱下蓝色的工作服裹在侄女盈盈身上,从金小茗怀里接过侄女,抱在自己怀里,发疯似奔跑,避免侄女被雨水浇透,想躲过这一劫难。
雨水淋湿了金小玉黑色的粗大辫子,粉红色的衬衣贴在肉色的身上,丰硕的胸部两枚稚嫩的仙桃在跳跃。
金小玉进了一个四合院,进了屋,突然变得很暖和,“原来屋里有个烤箱炉子里生了火”。
“嗯,姐姐快烤烤,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金小玉眼睛投去温柔的光。
金小茗瞬间变得温暖 ,“烤箱炉子”的煤块发出红色的火焰。
这在金小茗两姊妹的童年是不可想象的,当初每到十月下雨天,两姊妹冻得瑟瑟发抖,只有蜷缩在一起藏在被窝仡佬里。
这时金小玉从柜子里翻出干净衣服,迅速脱下侄女的衣服,把侄女裹起来,然后把湿衣服放在炉火上烤,“要是在荒郊野外,你们娘俩冻死了。”
“姐,想吃什么?”金小玉烤着侄女的衣服,想着远道而来的姐姐可能还没有吃饭。
“随便。”金小茗笑嘻嘻的,唯有妹妹毫无芥蒂的情感,是心灵的一种释放。
盈盈绷着小脸绽放出活泼的笑,把头伸向金晓玉说:“小姨,我要吃凉粉。”
人暖和了,衣服也烤干了,金小茗环顾四周,觉得妹妹的四合院比自家的水泥笼子温馨多了,这里的一切曾经是多么的熟悉,这是自己的家,可是又是那么陌生,当初师范毕业,一心想跳出农门,原想跳出农门,工作后能改善家里条件,自助妈妈上学,可直到妈妈离世,她也未能拿出一分钱,来修缮老房子,在生活上没有给妈妈质的改变,也并没有自助妹妹上学,妈妈已过了上学最佳年龄段,反而是自己生活一团糟,愧对妈妈,愧对曾经大学校园里的诺言,还有走向社会曾经豪情万丈的自已。
“妹夫白明呢?”金小茗很在意这些细节,妹夫在家,小夫妻俩迎接她和女儿,说明小夫妻俩小日子过得温馨。
“农村人哪有城里人自在,没有假期,帮着他们家老大栽菜花苗子”。
金小玉在妈妈去世后,和本村的后生白明结了婚,小伙子人很本分,就是家里穷,没有房子,所以搬来住在金小玉家,当了“倒插门”女婿。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蔬菜种植已成为了白虎村一个亮点,虽然现代的种菜已采用机械化,但是大多数种菜环节还是手工劳动,“一亩菜地,十亩小麦”,一亩塑料大棚菜地要经过翻耕、松土、整畦、浇水、铺膜,然后移栽苗子、再浇水、剪膜放苗、锄草、上架·····十几个环节,每一个环节干起来都很累人。
移栽蔬菜苗是一道很重要的工序,女人右手用小铲子在田野里挖一个小坑,左手植入一棵幼苗,然后培土,一气呵成、一朵朵移栽在塑料大棚里,这是一项重复的工作,而且必须抓紧时间,移栽的菜苗子不能耽搁太久,太久了菜苗子会枯死,移栽的菜苗子当天必须二次灌溉,这样才能保证成活率,菜的品质也好。
金小玉隐隐约约觉得姐姐和姐夫有一层隔膜,十一假期三口之家理应串亲访友,况且姐夫张跃飞还有十一长假,以前是害怕姐姐补贴娘家,现在没有必要。
孩子的口味就是大人遵从的味道,金小玉拿起一个铝合金盆,把清粉浸泡在盆里,然后在烤箱炉子上支起一个铁锅,锅里的水开了,她左手倾倒清粉汁,右手不停的搅拌锅里的清粉汁液,十分钟后一锅黏糊糊热气腾腾的汁,她用勺子舀在盘子里,拿到冰箱冷藏室降温,十分钟后一盘晶莹剔透的凉粉就做成了。
金小茗看的妹妹做饭技艺娴熟,手脚麻利,又想起《水煮豆腐》糊锅的尴尬,她自叹不如。
凉粉在西河县随处可见,色泽晶莹,配上油泼辣子,舀上一勺醋卤子,就可以吃了。
金小茗急切的想看看妹妹的菜地,这片土地曾经是那么的熟悉,带给她的痛苦滋味也和别人不一样,责任承包地养育了她,所以有一丝割舍不了的情缘。
姐妹二人并排走着,姐姐金小茗提着一个菜篮子,妹妹金小玉左手拉着侄女盈盈的小手,右手拿着小铲子,三人一起向自家承包地走去。
姐妹俩谈论着蔬菜的价格,收成,收入……
种菜并没有金小茗想得那么简单,菜花到了收获的季节,没有卖出,开花了,只能烂在地里,芹菜起苔了,只能割了喂牛,每次几万元的损失,墙内损失墙外补,芹菜亏空,白菜有个好收成,白菜缩水,辣椒又涨了……
菜价的波动金小玉已习以为常了,种菜就像一个赌徒在掷骰子押宝,胆战心惊……
这个世界,所有打不倒你的,终将使你更加强大。
姐妹俩继续走,金小茗仔细看田野里有一片翠绿的胡萝卜还没有开挖。“这就是我们种的两亩胡萝卜,白明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谷贱伤农,米贵伤民,胡萝卜伤了西河人的心,市场行情跌宕起伏,有时候超过菜农的承受力,种错一种蔬菜,甚至晚收几天,蔬菜价格的涨落,可以让一个家庭瞬间陷入万劫不复,从此一蹶不振。
金小茗俯下身去,用手拽出了一个胡萝卜,一根鲜红的胡萝卜呈现在她手里。
盈盈也蹲下身去,用小手攥住一颗胡萝卜,使出吃奶的力气没有拔出来,金小玉轻轻的用小铲子在周围松了土,“盈盈手舞足蹈的用小手拿着一个绛紫色胡萝卜,童稚的声音叫喊着:“妈妈我也拔出来了,拔出来了……”
金小茗又从脚下揪住灰绿色的胡萝卜樱子,红色的天然玛瑙粘着泥土,从沟垄里闪出。
“玉儿,胡萝卜你种了几亩?”
“姐,你拿的胡萝卜,这个品种叫向阳红,种了两亩。”
金小茗有点欣慰,以前靠种小麦刚刚维持姐妹俩的温饱,后来改种胡萝卜收入翻了几番,从此妹妹生活有了底气。
“姐,那是我家的塑料大棚,我入股五万元,加入了了白鹭村合作社,每年分红两万七左右。”
“玉儿,大棚种的什么?”
“姐,辣椒苗,十一月移栽,春节就可以吃上新鲜辣椒了,到时候我给你送两箱过去”。
“玉儿,我们家底子薄,你也没有问我借过钱,哪来的钱?”
“姐,支农无息贷款,与其打工挨打,还不如吃苦受累,在农家地里刨食吃,图个自在”。
自从金小玉在酒店被打以后,她常常想自己能做什么?
不如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找个敦实的后生养家过日子,而过后不久,她就决定嫁人了。
炸药只有爆炸才知道能量有多大,人的潜力也是如此,金小玉“通过劳动,不仅可以认识社会,而且可以更好地了解自己。”
西河县农村贫穷的家庭都是这样过来的,集中财力培养一个学习好的孩子,其他孩子只能忍痛割爱,贫穷家庭的孩子,父母永远不能一碗水端平,总有割舍,有时候姊妹之间怨恨就是父母不公,导致兄弟姐妹们之间关系不和,长大后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在家出类拔萃有出息走出西河县的孩子,可大城市也竞争激烈,不一定就过得好,结婚,买房,生孩子……
这些日常琐碎的生活都需要钱,金小茗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帮助妹妹,所以她内心有点内疚,对妹妹的亏欠,就像一只只无数的蛆,钻到她脊髓里,吞噬她的积液,这种痛苦只有自己体会。
这时金小茗反而羡慕起她妹妹来,有这样的生活也很好。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白鹭村什么都值钱,唯有蔬菜不值钱,芹菜可以喂羊,白菜可以猪吃,就连个别城里人吃不起的莴笋,也可以大量丢弃,菜花开花比油菜花蝴蝶飞舞,可以当风景欣赏,红红的西红柿可以烂在地里,曾经发家致富的胡萝卜品种,淘汰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金小茗的菜篮子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蔬菜,篮子还是盛不下,绿色的尖笋三五个,白色的菜芯两三个,红、白、黄、橙、紫五种颜色的胡萝卜剔透玲珑,红色西红柿滚落在篮子一边,绿色的菠菜,翠色的香菜,墨绿的葱苗……
姊妹两个提着篮子快到家门口。
金小茗不由得站在一颗梨树下,那是妈妈亲手栽的,软儿梨十月底采摘,
她们的妈妈去世已三年了。
妈妈是在一个黑夜里走的,走时一直拉着金小茗的手,眼睛却望着住院部的门,妈妈极力地睁着瞳孔,死亡的气息袭向母亲时,金小茗一度觉得自己也凝固了,看着妈妈的脸,内心还有一丝恐惧,黑夜像一个青面獠牙虚无缥缈的虚幻的阴影,这个阴影吞噬着金小茗,当妈妈嘴里喃喃的说出:“你要照顾·····”
然后就给人世间流下二行清泪……
金小茗又能怎么样?
凉粉依旧是晶莹剔透,这在童年是最奢侈的小吃。
盈盈早已睡了。
夜深了,土坯房伴着微凉的月夜。
一切都是如此的静,静得能听到姐妹二人的心跳声。
姐妹俩一夜未眠,说起以前悲伤的,开心的,还有那些和他们毫无瓜葛的趣事,总之在这间土坯房中,妹妹金晓玉黑夜里透着自信的目光,她相信,别人能做的事情,她也一定能做到,妹妹对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感染着金晓茗。
一天的宁静就在妹妹晓玉给她做着各种饭菜的叮叮当当声中堙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