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困难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有些事情是不得不自己咽下去。
刘世雨十五年就曾经遇到这样一件事情,在西南边疆与安南国发生的小冲突,他当时驻守在000高地三号哨位,上战场就有牺牲,至于牺牲哪位兄弟,他无法预料。
A师147团戈壁籍士兵,十五年前在哀牢山有个约定,无论谁牺牲了,活着的战友必须把牺牲的兄弟(骨灰讳)带回家乡。
所以在他生命中的生活轨迹中有了这样一个约定。
他什么歧视都可以接受,但是把金忠安放的一个安静的幽静之处,给一个有仪式感的隆重葬礼,是他必须完成的夙愿。
刘世雨到黑山村已七天,金城市衙门巷市场大街302号楼,刘记卤面馆已歇业。
他妻子陆呦呦,拉下卤面馆的卷帘门,惆怅的望了一眼刘记卤面馆的招牌,穿着黄马甲,怀里抱着一把小扫帚,到长春路扫大街。
刘记卤面馆的生意惨淡,男人的魅力就是挣钱,可当年叱咤风云的青年才俊,刘世雨自从辞了公职西河县水利局大坝水管站站长,人生跌宕起伏,直至在下坡路滑行,没刹住步伐,跌落在谷底,爬起来还得继续上路。
人到中年不如狗,前有年迈父母需要赡养,后有孩子需要抚养,回家被老婆骂没本事,上班被单位二十几岁小年轻主管当儿子训,气的吐血还不敢辞职,还笑脸相迎,怂人一个。
不过陆呦呦并没有骂刘世雨,米面的夫妻,酒肉的朋友。
陆呦呦是西河县一中教师,爸爸陆一民文化馆长,妈妈刘女士是资料员,出生知识分子家庭。
本来他想和刘家做彻底的切割,父母恩深终有别,朋友义重也分离,夫妻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
刘家的一切都是脏的,刘世杰连民政救济款都敢私吞,刘世杰做事不讲廉耻,寡恩宋·侥幸而得到一个民政局长,恬不知耻,反而祸害了整个家族。
毕竟她是一个有文化的女子,理智战胜情感,她的丈夫刘世雨可是英雄,哀牢山一等功,她俩私定终身,鸿雁传书。
可情感是变化的,刘世雨当年裆部溃烂,浸泡在水里,精索静脉曲张闭锁,弱精症,一个女人不能生孩子的悲催,黄莲再苦也只能自己品尝。
刘世雨在猫儿洞潮湿环境中是为国家服务,与她何干?
不过陆呦呦毕竟有文化,那条理由有点牵强,也有点龌龊,曾经潘汉年说:“他本人有把握能扛得住敌方的任何酷刑,因为他的信念支撑着他,不怕酷刑,但是有了孩子,可能就有了软肋,孩子是无辜的,一个书香门第出生的潘汉年在苏联做了绝育手术。”
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伙,在000高地三号哨位,有性命之忧,负个小伤侥幸,当时就没有想到孩子是夫妻感情的润滑剂。
不生孩子就这条理由,就够刘世雨喝一壶,再说他执意辞去公职,家庭收入无法保障,这就是理由……
但她还是忍住了,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她也辞去教师公职,戳脊梁骨活在人们的白眼中,她陪伴刘世雨一起来到金城市,开饭馆维持生计。
刘记卤面馆停业了,今年的房租已到期,租客在催收房租。
陆呦呦苦苦哀求,宽限几日,待丈夫回来,欠费补交。
“刘世雨怎么还不回来?”
负债的滋味不好受,时时刻刻都要面临催收的恐吓,受尽身边人的白眼和嘲笑,连腰杆都挺不直,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可是又来了一件烦心事,丈夫为战友金忠的事,耽搁了生意。
陆呦呦感叹:“人啊,活着就是那么艰难。人到中年还活的不如一条狗。”
刘世雨似乎就是一条流浪狗,他忘记自己还开着一个刘记卤面馆,餐厅生意不挣钱就是赔钱,水、电、暖、房租最基本的开支一年下来费用也不少,还得养家糊口。
生活就是很多事情做了也后悔,不做也后悔,十五年前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青年才俊,曾经和金忠在000高地为伴。
造化弄人如今金忠还没有安放,他一落千丈。
十五年前他和金忠都在回避一个抉择,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困难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咽下去。
有一个抉择就是如果在哀牢山牺牲了,是埋在西南陵园?还是回到家乡?
当A军军长视察A师417团四连时,戈壁籍的战友金忠首先表达这个讳莫如深的观点:“军长我们要活着回到家乡,阵亡了也要回到家乡。”
结果金忠战友的这个提议被A师417团全体通过,一个军人要么战死疆场,要么回到家乡。
A军军长为了不影响士气,在军部大会讨论通过,所以才有这样的麻烦事。
现在的刘世雨有一个尴尬的身份,他不是战场归来的英雄,而是贪官刘世杰的弟弟,也是战友金忠的骨灰事主,是善后管理者合法监护人。
他刚把金忠(骨灰讳)带回家乡,又是他哥哥刘世杰一手经办的。
哥哥刘世杰可以玷污战友金忠,金忠骨灰寄存在金城殡仪馆就是十五年,金忠还没有入土为安。
金忠踏出家乡第一步,人生末路的最后一步也从家乡终结。
家乡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冠,他本可以安静的躺在家乡,哪知家乡是一个年久失修的老屋,不曾安放他。
一个男人的顶级魅力是什么,见过世面后的平和与豁达,能够坦然的面对成功的众星捧月,也能坦然的承受失败后的门庭冷落,能接受贫穷转为暴富后的得意忘形,也能理解小人得志后的傲慢失探,众生百谈皆有因缘。
所以刘世雨在黑山村彷徨,他放下身段割沙葱。
他割沙葱还算熟悉,幸亏少年时,给牛割过草。
他左手攥住沙葱,右手用镰刀轻轻一割,沙葱茬上冒出水珠,裤脚湿了,左袖沾满水珠,沙葱嫩的滴水,偶尔几片沙葱上叉出沙葱花,艳艳的紫色花瓣,飘在沙葱捎上。
他把沙葱放在田埂上,刘黑子用马莲草捆住沙葱,刘黑子小心翼翼的抱着沙葱,捆扎好沙葱,打包,装箱。
太阳升起来了,一缕缕金色阳光洒满了大棚,映射在翠绿的沙葱上,大棚里泛着雾气。
刘世雨的脸上出现汗珠,感觉胸有点闷。
“刘哥,快点割,戈壁的早晨迟,太阳就爬出来,大棚就象蒸笼,在大棚里面呆不住”。
刘黑子知道沙漠的太阳就像魔鬼,变幻无常,刚开始还比较温柔,不一会儿就毒辣,大棚里热得进不了人。
“你小子,真把我当雇工了”。
刘世雨悻悻地做上皮卡车,内心有点失落,自言自语说:“金忠,你把黑山小学牛皮吹的神乎其神,你的母校黑山小学,只有一名老师,那个金小茗冥骨不化,不给你写祭文。”
也罢,我另找人写祭文。
他在可怕的屈辱中,没有诅咒,也没有放弃,但是有一种愤懑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难受,而且内心恐慌。
黑子驾驶着皮卡车,在黑风口转了弯,上了柏油马路,黑子驾驶汽车省事了,就和他搭腔:“刘哥今天我们是给戈壁酒楼配送沙葱,那个酒楼的沙葱炖黑鱼是招盘菜。”
酒楼要有一个招盘菜,他恍悟,匠人,无非择一事,终一生,把一盘菜炒好了,餐厅生意自然是绝配。
哦,……
刘世雨眼睛呆滞的望着车外蜿蜒起伏的沙丘,一棵枯死的沙枣树倾倒在沙丘里。
刘哥你会砌灶吗?
什么灶?
就是炉子。
会一点。
刘黑子幸灾乐祸的说:“金小茗的炉子塌了。”
刘哥,她也有不会的,她让我找一个砖瓦匠,出二百元工钱工钱,
她也是孤陋寡闻,现在一个匠人,盘一个吸风灶要500元,还管两顿饭。
黑子,你怎么那么怕她。
她,曾经打过我,野骆驼渴死的事情就是我干的。
刘黑子羞涩的低下头反问刘世雨。
你也不是一样吗?
你没有上过战场,你不懂。
我怕她,是为了金忠战友的一个生死约定,他的母校黑山小学,让最好的老师,给金忠写一篇祭文。
了却逝者的心愿。
金老师对我有再造之恩····
吸风灶我会砌,我在A师417团4连当过副班长,做辅食,蒸过几个月的馒头。
刘哥要是你会砌吸风灶,那五百元工钱就剩下了,还能赚她二百元,你战友金忠的遗愿也能达到。
她祭文写得好,与我没关系。
我回去后,就当一个无赖,把A师417团的每个人都联系上,把金忠丢给他们,看他们的脸往哪里阁。
刘世玉愤愤然。
刘哥你别冲动,就是把金老师生吞活剥,千金也换不来她几个字,她在黑山给郭普难,柳叶眉写得祭文,已成经典。
只有她写,黑山村的村民才认可。
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