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的一段人生对孙雨露短暂而渺小,然而又在最艰难的日子,使他不能轻视自己的存在。
当陈永龙听孙雨露的说:“戈壁水泥厂要有个良好开端,年年有鱼,给职工发放福利物廉价美……”
他内心有一种抵触情绪,心里暗想,你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哪一任厂长不是捞一把就走,世上哪有不吃禾苗的驴?
可是从他嘴里又口吐莲花,变成了柔声细语赞美之词,还夹杂着谄媚,讨好:“孙厂长为厂分忧,真正为职工解难。
一人之高位,不管政绩如何,所有的下属,把厂长的批评意见,厂子面临的困难,都变成了对厂长的歌功颂德。
陈永龙也不能免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阿,呸。
要是在以前他早就讽刺挖苦,敢于这样说话的人,情绪一泻千里发泄不满,可这次他有贼心没贼胆。
为厂分忧个屁,如果不落实下去,就成为一句空话。
我知道你,能为职工的利益着想,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的工作还是有长处的。
孙雨露对陈永龙大加赞美。
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不可怕。
可怕的事是不做亏心事,鬼也来敲门 孙雨露又补充一句,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孙雨露当过兵,打过仗,也曾经当过班长。
所谓战时的胜利,就是平时的训练养成,加上强大的后勤保障。
人生别看有多神秘,也就是那么回事。
一个工厂所谓的效益,也就是吃、住、行,外加被人尊重。
一个厂长,只要关注了厂最优秀的职工,和最差的职工,其他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最优秀的职工杨立国躺在床上,工伤成为一名残疾人,处理起来比较棘手。
而最麻烦的职工,陈永龙已捏在他的掌心,能否重用,就看他的胸怀和气度了。
用勇敢代替怯懦,包容代替偏见,真正的强者不追求外在的征服,而是修炼自己内在能力,增加自己包容力,聚戈壁水泥厂英才而用之 。
戈壁水泥厂的形势,只要把刺头陈永龙解决了,快刀斩乱麻,不能拖泥带水,快速恢复生产,把偏离轨道的火车扶正轨道,就可以了。
我当上厂长时间不长,我想有个新的开始,从职工分福利开始。
我不想听到私底下职工议论,非议我的福利政策,但厂也没有过多的钱,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让你当采购员,第一你不是和我关系好的人,我能避嫌。
主要的我还是相信你的工作能力,你能胜任这份工作。
我相信你是公正的。
这时孙雨露完全是一个厂长的语气在表述,轻松的话语里透着一种威严。
我不行,采购员工作我胜任不了,我没有那个工作能力,
陈永龙心情缓和了许多,原来孙雨露找他就是为这件事情。
他也知道,全厂二百多职工都盯着这个位置,嘴里说着假设我当上采购员,一定是价格低廉,公平,公正。
可是一旦当上采购员,那有什么物廉价美廉,公平,公正。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
鹌鹑嗉里寻豌豆,鸳鸯脚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
就拿上次分福利,一袋枸杞批发价十二元,零售十五元,在票据上恨不得二十元嫌少。
那有什么价格低廉,分福利公平,公正,谁不是狗眼看人低,把成色好的分给领导·····
陈永龙也是羡慕嫉妒恨。
价格低廉、喊喊口号而已,我能做到吗?
不行,不行。
孙厂长这个工作我干不了。
还是指派别人吧,我干不了。
他摇摇头。
老陈,喝茶,不要这么拘谨,茶凉了,喝茶。
陈永龙掩饰一下内心的恐慌,喝了一口茶。
孙厂长我干不了,我被你调离保卫科长,还不是贪点小便宜,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干脆直话直说。
就当给我帮一个忙,我知道这个工作不好做,非你莫属,你能行,这是厂委会议决定的。
我想你不会拒绝,拒绝就是第二次不服从分配。
有第一次,可没有第二次。
孙厂长,你给职工分什么东西?
分虹鳟鱼,年年有鱼,图个吉利,让我厂有个新的开始。
白虎县民风淳朴,白虎村村民不吃鱼,不砍树,这是一种古老的信仰,也是一种精神力量。
后来回归本性,在重大节日吃一点鱼,表示年年有鱼。
白虎泉的小溪有虹鳟鱼。
清澈的双桥河弯弯曲曲绕过群山,穿过峡谷,转入白虎泉,涌出四千多泉眼。
泉水汇聚一起,奔向黑山村,流向远方。
马克思经济学——哲学手稿:“劳动为富人生产珍品,却为劳动者生产了赤贫。
劳动创造了宫殿,却为劳动者创造了平民窟。
劳动创造了美,却是劳动者称为畸形。
劳动用机器代替了手工劳动,同时却把一部分劳动者抛弃野蛮的劳动,而使另一部分劳动者变为机器。
劳动生产了智慧,却注定了劳动者愚钝、痴呆。”
戈壁水泥厂的职工没吃过虹鳟鱼,杨立国这样的勤劳者成了畸形。
即使你付出艰辛的劳动,也不见得换来富裕的生活。
贫穷不一定就是懒惰,而富裕也不一定就是勤劳。
陈永龙又重新审视了孙雨露一眼,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
孙厂长这个工作我还是做不了。
你一定行,我们戈壁水泥厂的水泥,只有得到社会的认可,才有可能变成财富。
这个鱼只有我们努力工作才能吃上,像我们前一个月有人故意拉闸停产,是吃不上虹鳟鱼的。
他惭愧的羞红了脸。
给职工分福利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公平的分到职工手里,我相信你一定胜任这个工作。
孙厂长,那我就试试。
一股热流涌上了他心头,孙雨露和以前的厂长不一样····
我要活的,每个职工十斤虹鳟鱼····
孙雨露知道戈壁水泥厂,还没有经过工业文明的洗礼,自律能力差。
一些职工奴才意识浓厚,在弱者面前耍横,而在强者面前沉默不语。
才出现陈永龙这样的恶龙,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逼着你就干,不逼你就不干。
把那点权利用到最大化,就是门卫老张,外来司机进大门,也要让司机拿一根烟。
戈壁水泥厂已陷入迷茫和无序的混乱之中。
你是一个强者,他们会拜服在你的脚下,可你一旦变成弱者,另一只脚又踩在你的身上,重新践踏伦理底线。
他们没有是非,不讲对错,只膜拜权利。
贫穷让他们内心惶恐,变得盲从,变得偏执,就是一个权利束缚下的奴隶。
戈壁水泥厂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活力。
分鱼了,这在戈壁水泥厂是开天辟地的一件大事。
当职工效益不好,处在那种迷茫与痛苦的不堪境地。
现在有了一个休憩的地方,职工内心有一种安稳踏实的感觉。
渴望被尊重,渴望涨工资,然后养活孩子,孝敬父母。
人人言净土,但世上难有净土。
孙雨露也是一个读书知趣之人,他知道:“你可以一时欺骗所有人,也可以欺骗有些人,但你不可能永远欺骗所有人”。
热煎的油灯,耗得油就多,如果不在油灯里填油,终有油干灯枯之日,不论你多风光,发不出工人工资,搞不好工人的福利。
总有一天会淡出职工的视线,戈壁水泥厂职工的思想境界,比奴隶社会的奴隶稍高一点。
奴隶报复平民是不讲究规则与秩序,想到这些孙雨露不寒而栗,人啊,向往权力,向往金钱,向往尊重,····
那一根稻草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
厂还有很多的矛盾,但最主要的就是讲究一种规则与秩序,规则与秩序建立了,其他问题迎刃而解。
陈永龙是一个精明人,开门见山提出一个问题。
厂长是现金交易还是赊账?
现金怎么说?赊账又怎么说?
现金能买上等的虹鳟鱼,赊账虹鳟鱼品质只能是残次品。
这个问题需要问吗?让职工吃上最好的虹鳟鱼,当然是现金交易。
厂长,现在厂里也缺钱。
孙雨露,嘿嘿,干咳了两声,笑笑说,老陈也为厂操心了,我就知道你行。
不要犹豫了,到财务科区办一下手续。
商品社会是市场经济,一江春水向东流,有钱好办事。
陈永龙也是一个精明人,从厂子办公室走出来,他到财务科,支取现金。
他进了财务科,就大声嚷嚷:“赵会计我要办事,到白虎乡买虹鳟鱼,孙厂长给职工分福利。
他故意把声音拉的老高。
美差啊。会计赵红梅也附和着。
那里是什么美差,我是吃力不讨好,为你们着想,你们就把我卖了。
悄点声,不要让楼道的人听见了,当心隔墙有耳。
赵红梅还是有职业敏感性。
孙雨露提醒过会计赵红梅,财务科,多做事,少说话。
天塌下来,有厂长顶着。
所以赵红梅也就不言语了,她怕引火烧身。
上次闹腾,虽然是陈永龙出头,但她把戈壁水泥厂财务泄露出去。
账上没有一分钱。
赵红梅没有给陈永龙数现金,而是拿出了支票,在支票中间盖了章。
又拿出了公章,盖在支票上。
她在支票上没有填现金数字。
用锯条撕下来兑票给了陈永龙。
保管好,三天有效。
赵红梅把空白支票给了他。
来你写个手续,拿走空白支票一张,三天后对账。
陈永龙疑惑的望着赵红梅说:“这个支票能取上现金吗?”
孙厂长说了,现金不方便,你把虹鳟鱼买好后,在信用社付给卖鱼养殖户。
陈永龙是个精明人,他现在是一个香馍馍。
以前到财务科,赵红梅总会暗示,资金不到位,采购人员也心领神会,也会暗示客户多给财务人员一份子。
当然采购人员会从福利加价,于是就有了所谓的回扣与暗箱操作。
赵会计,你来一下,我有话说。
陈永龙拉着赵红梅进了财务科里间,悄悄地说:”赵会计,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这次不行,以后有机会·····
多给你一份子。”
孙厂长说了,现金带上危险,把鱼买好后,付给养殖户,支票三天有效,她就从里间出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刮来一阵风。
风有病毒,个别人得了一种会传染的积液病毒,欠账的病毒。
商品价格取决于商品的价值和黄金的价值,而价值取决于生产过程。
所以 商品是带着价格进入流通的;商品价格有多大就需要多少金币来实现它。
商品与货币交换后,商品退出流通,黄金却留在流通中,可使其他的商品得以出售。
因此 ,货币流通速度可以等价当量。
于是钱蔑视人所崇拜的一切,道德,高尚,卑鄙下流,交易,回扣,暗箱操作,内幕交易·····
这些都量化成钱,钱是一切事物的普遍价值。
金钱是一种独立的东西,钱是从人异化到统治了人的思想,人人向钱膜拜。
在戈壁大地上出了一个理论,欠账理论,商品经济里还有一个欠账理论。
把孔子的“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做成了一个华丽的帷幕。
拉下帷幕黑暗里总有些龌龊的事情,由此绵延数千年的河西文明,遵守诚信是社会的主流和公认的价值观的人。
被称为老实人,成为贬义的无能,没本事代名词。
职工能不能吃上等的虹鳟鱼,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