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然莞尔一笑说:“孙厂长水煮鸡的味道确实不错,可惜水煮鸡少了点,今天我请客,建平结账。
孙雨露欢颜强笑着说:“张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如关老爷的紫红脸,羞得无处搁放,没想到张亦然还有这么毒辣的一招。
张亦然眼睛锐利的盯着孙雨露,似笑非笑,含着嘲笑的语调,抿嘴吟吟一笑说: “孙厂长,我们食为天工贸公司有上万种货物,我不想我的员工贪小便宜,或者有贪小便宜的意念。”
“有了这种意念,你的公司想做大,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是工商,不是税务,也不是检查团。”
“有种职业叫做久了,认为吃一点,喝一点,拿一点理所应当,员工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公司生产是有成本的,水煮鸡也是公司成本之一,恐怕以前员工想吃,你也不会让你的员工吃。”
“员工与厂长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你也知道后果,员工可以再找一个单位”。
我们呢?
就是上吊,也得自己掏钱买一根麻绳。
孙厂长,我们与你合作的是白虎城合作社,而不是戈壁水泥厂。”
安环部部长余建平是这次活动的总负责,他在餐桌上放了一千元餐费。
张亦然带领下属拂袖而去。
戈壁水泥厂听说食堂吃饭不要钱,一传十,十传百,各车间跑来十几名员工。
还有水煮鸡吗?
我们喝点鸡汤也行。
十几名车间员工兴冲冲跑来,戈壁水泥厂食堂吃饭不要钱,这是大姑娘出嫁上轿头一回。
这群想吃水煮鸡不要钱的员工,和张亦然他们不期而遇。
张亦然偷着笑。
然后她对身旁的余建平说:“建平,你看见了吗?墙上那几个字是假的,巴结厂长最好的方式,就是好好工作,那个孙雨露,孙厂长太虚伪。”
“工商、税务、检查团吃饭。他孙雨露是不敢让员工到食堂白吃。”
“他请谁?我们管不着,他的员工怎么吃?我们也管不着。”
“关键是水煮鸡那是公司的成本,建平,我们是民营企业,一切都得务实,喊口号是不行的。”
朝霞映着张亦然的精明算计,她眯起双眼上扬着嘴角,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
让那个孙雨露哭,那是他的事情。
然后张亦然又对副总刘艳梅说:“你们不要笑话我,请你们理解我的苦衷。”
“你们还能再找一个老板,而我呢?就是上吊,也得收拾好这个烂摊子,才能上吊。”
离了张屠夫,我就不相信吃带毛的猪肉。
张亦然拂袖而去,没有顾忌孙雨露的面子。
孙雨露看到食堂餐桌上,空空如也的鸡汤盆子,饕餮盛宴变成桌子上一堆鸡骨头。
残渣剩饭员工恨不得,连鸡骨头都吞在肚里。
他拿起一个盆子摔在地下,一脚踢翻餐盆,暴跳如雷,气得大骂手下员工:“白虎村虹鳟鱼福利已分了,你们就是装也要装的文雅一点。”
“戈壁水泥厂又不是我孙雨露一个人发工资,他们不是和我们合作的,他们是在故意考察我们的素质。”
孙雨露失去了理智,把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上次500万贷款,是小企业技术改造的低息贷款,贷款是白虎城合作社做的担保,抵押的是白虎村的白虎泉。”
“500万贷款,一个公司能做什么?”
二百五十万缴纳,你们所欠十年的养老保险。
一百万给客户支付材料款。
六十万买了设备维修材料。
三十万陈永龙,拿到北京,给工伤员工杨立国看病。
至少也要让杨立国站起来,生活能自理。
如果小企业技术改造贷款还不上,我涉嫌欺诈,骗取银行贷款。
500万贷款还有多少?你们算算,一群猪,笨猪。
我们戈壁水泥厂要技术改造,钱从那里来?
你再有本事,银行贷款的程序,贷款也得有担保公司。
谁给戈壁水泥厂贷款做担保呢?
你们看到了吗?
人家奔驰GLA就不让我上车,说明戈壁水泥厂没有这个实力。
要不是白虎城合作社和食为天工贸公司副总刘艳梅有业务往来。
人家根本就不会踏进这个破水泥厂。
水煮鸡,只有你们这群长着猪脑子的人,才会抢着吃。
他深深给员工鞠躬,对不起,我不应该向你们发火。
然后他又说:“我错了,我也是猪脑子,是我这么下做。”
看见了吗?
我们要知耻而后勇,失败不可怕,最怕的是我们不知羞耻。
无知就是犯罪。
滚,你们都给我滚。
孙雨露做在食堂的椅子上,眼泪刷刷的流下来。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孙雨露对自己有过分的苛求,戈壁水泥厂员工,比乞丐落魄境遇好一点。
当一个人受到一定教育。
成长时必受到环境的制约,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叶徒然相似,其实橘子味道不同。
一个员工待在效益低下,将要倒闭的戈壁水泥厂。
拖欠工资,生活无着,游走在钢丝绳之间,随时有碰触高压线的可能。
员工割一米皮带,为自己孩子做鞋子,拿几枚钢球,到废品收购站换个吃饭碗。
到厂区的煤堆棚捡拾煤球。
省钱补贴家用。
在工作中有怨气,不敢发泄。
故意破坏水龙头,让开水房水长流。
或者在洗澡时拆卸几个水龙头。
在下水道丢弃几块砖头,让下水道堵死,······
员工这些小恶,比比皆是。
孙雨露想要他的员工文雅一点,民以食为天,一个员工微薄的工资养活三口之家。
白虎县特产水煮鸡员工也不是天天吃。
即便是孙雨露廉洁公正,检查团到戈壁水泥厂,上一桌饕餮盛宴。
吃不完的特色水煮鸡倒入泔水桶,然后成为垃圾堆场上的丢弃物。
他也不会让员工品尝一口,不是他道德败坏。
而是社会生活有一种隐形规则,把员工用一堵无形的柏林墙隔开了。
柏林墙也有倒塌的时候。
人性是经不起推敲的,戈壁水泥厂员工让张亦然略施小计。
彻底剥光了孙雨露的底裤,就像七十年代贫穷的人家出嫁姑娘。
一个纯洁美丽的姑娘在大喜之日,穿了一身华美的嫁衣,可又买不起裤头,内衣。
这件华美的嫁衣,被张亦然又撕开一条口子。
孙雨露的心情和这位新娘何其相似。
他的这种自信,本想表现一番,他管理下的戈壁水泥厂走向繁荣。
封住说戈壁水泥厂不可救药那些人的嘴,给无知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没想到这个耳光却扇在自己的脸上,在商界这个行业。
即便你公司运行模式精彩绝伦,人家看到的是最后的结果,利润。
钱,挣钱,努力挣钱,赚钱,装在你兜里,你才是现实的英雄。
没有人为你公司运行的过程喝彩。
当你实力足够强大,不用你说,对手会自动鼓掌的。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戈壁水泥厂还不够强大,人家不愿意和你合作。
生活在一个倒闭,破败的公司,在下岗失业的员工中,不乏有孙雨露,张亦然这样的励志者,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大多数员工,生活在一个充满扭曲和撕裂的底层社会,游走在高压线的边缘,随时有碰触高压线的危险。
只要手轻轻一触摸,就会被高压电击中,身体发出滋滋烤焦的味道,从皮肤里渗出汩汩的血水来。
下岗员工虽然是弱势群体,充当社会最基本的财富创造。
但是他们也是社会一员。
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走向最后的疯狂。他们埋怨,消极怠工。
而恰恰就是工作不作为,给自己和社会带来灾难性后果。
戈壁水泥厂杨立国就是为了省力气,违章操作,在破碎机破碎口用钢钎搅动石头。
钢钎打在头上而致残。
一名不作为的瓦斯检测员,可以让一个几十亿的煤矿一片火海。
一名化验员的失误化验,可以关乎到一个人的身价性命,毒豆芽,染色馒头,那一件不是下岗职工,农民工做的事情?
即便是个别员工通过打拼富起来,富起也不会让他们有文化。
也不会变得让他们有涵养。
富起来也只能是富起来,只会疯狂的掠夺社会资源。
航行在河道里的小船,河道里有暗礁丛生,谁又能让小船长风破浪呢?
孙雨露富起来了,他也想和员工站在一起,去了解他们,拯救他们,他还有一点良知。
十九世纪的欧洲,巴伐利亚小镇一个镇长的书记员,一个小小的善意,拯救了一位约瑟夫的孤儿。
约瑟夫发明了望远镜上的优质镜片,望远镜缩短了星星与人类之间的距离。
巴伐利亚也从一个偏僻的小镇变成了德国高科技制造中心。
这个传奇能否在白虎县上演吗?
现实就是那么残酷。
孙雨露被张亦然讥讽戏弄。
可是他还的到白虎村去伺候人家。
孙雨露是白虎城合作社主任,张亦然掌握着地狱之门的钥匙。
食为天工贸公司是白虎城合作社最大的供货商。
白虎村城合作社发货,食为天工贸公司验收,白菜,胡萝卜、菜花···
然后填写清单,一星期后货款,打到白虎县信用社的账上,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埋怨食为天工贸公司薄情寡义。
孙雨露知道,食为天公司不和他合作,一定在白虎村寻找代理人。
那怕是他收购的蔬菜比别的人高一分钱,
白虎村村民是注重现实的,村民种植的菜花、胡萝卜、青菜、笋子····是不会让白虎城合作社收购。
这样就导致白虎城合作社经营不善,白虎乡信用社就不给戈壁水泥厂贷款。
担保人失信,下一步就是冻结戈壁水泥厂流动资金。
然后公司陷入危机,惊动白虎县政府。
然后再调查戈壁水泥厂,他孙雨露将涉嫌欺诈。
因为担保个体是白虎村的白虎泉,而白虎泉是村民唯一生存的生命之泉。
孙雨露是没有资格给戈壁水泥厂做担保贷款的。
那怕是食为天工贸公司董事长张亦然一个暗示。
合作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得罪了董事长张亦然,地狱之门向他招手,通向天堂的阳关大道,被自己的冲动隔断。
蓉蓉走,陪我到白虎城合作社,接待贵客张亦然。
啊……
孙厂长,还得接待啊?
我们比接待检查团还用心,他们不领情。
孙雨露苦笑一下说:“蓉蓉你理解孙叔叔的难处,他们和检查团不一样,检查团就是吃一点,喝一点,最后贪点小便宜拿一点”。
他们是暗中观察我们的实力,戈壁水泥厂员工就那么点素养。
唯有你还能和他们比一比,走吧,我的好蓉蓉。
回到白虎村,顺便把我淘气的儿子航航也带回来,你给他补补课。
哎……
儿子成野猴子没人管,戈壁水泥厂又是一个烂摊子。
蓉蓉我是为了什么?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愁钉人来关月事, 得休休去且休休。”
余建平驾驶奔驰GLA,胡小东驾驶着长城嘉陵商务车,驶出戈壁水泥厂,大约二十公里。
那是什么?
张亦然指着远处废墟。
土堆。
安环部部长余建平自信的回答。
那是长城。
采购部经理朱一凡,经常到白虎村,知道那是长城。
啊,
不到长城非好汉。
众人一起大喊:“长城,我们看你来了。”
张总你看。
余建平往长城的方向用手一指,几十只羊,穿行在长城里,带着朴实而真诚的生活味。
张亦然放眼望去,一个牧羊人在高声吟唱,曲调高亢,洪亮。
“送亲人送到白虎村,头上的青丝拔一缕。”
手掂青丝有多种,二两二钱又三分。
青丝不重情义重,宁舍我的青丝不舍我的人。
舍了青丝不舍名,舍了我的情哥哥多会来。
昔日有个孟姜女,她年幼许配范三郎。
夫妻婚后一月整,秦始皇无道筑长城。
范朗死在长城边,孟姜女千里路上送寒衣。
一声哭到长城倒,滴血拾骨认情郎。
张亦然已走到长城边上。
大哥你唱的正好听,你唱的什么?
《孟姜女哭长城》。
你看那就是孟姜女哭长城,长城倒塌的地方谷口。
张亦然顺着放羊人指的地方果然有一个豁口。
你不要摸我叔叔的长城,那是我叔叔的长城……
此时有一个姑娘失神走在长城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