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铭后来给我说,他当时为了引徐巴和徐宝库上钩,在那个摊位上一口气买了十二瓶的老虎油,一共花了四万多。
摊主在那儿乐得牙花子都漏出来了,殷勤的问他要不要虎骨虎皮这些。
他正在那儿数钱给老板,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一只手突然摊上他的肩膀。
“徐继铭,看不出来你小子挺有钱啊。”
徐继铭没有搭理徐巴,付了钱,拿着那十二瓶的老虎油就要离开。
徐巴一路跟着徐继铭,软磨硬泡:“你小子最近在哪儿发的财啊?一下花这么多钱,眼睛都不眨一下。”
徐继铭拢了拢刚刚买到的特产,一脸冷漠的说:“不关你的事。”
徐巴用肩膀撞撞徐继铭,讨好地说:“你咋这样呢?我们从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又都在坤哥手底下干过,说起来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你记得咱们和别的场子打群架那回,我还替你挨了一砖头呢!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不得表示一下啊,你徐叔这几天老是喊腰酸腿痛的。”
徐宝库在旁边很配合的揉了揉腰。
徐继铭一怔,踢着脚下一块石子,沉默了一会说:“你想买什么,走吧。”
徐继铭带着徐巴父子又去了那个摊上,然后花了三万块买下了半副虎骨送给徐宝库。
然而,徐继铭显然低估了徐巴的无耻。
当天夜里,徐巴又闯进了徐继铭的房间,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徐宝库和王启明。
徐巴攥着白天徐继铭给他老爹买的虎骨,用尖锐的一头抵在徐继铭脖子上:“老子最讨厌别人跟我打马虎眼,丁是丁卯是卯,你家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说,你的这些钱到底是是他妈从哪儿来的!”
冰凉的虎骨触碰在颈部大动脉上,徐继铭吓得瑟瑟发抖。
“快说!”徐巴没有耐心的把虎骨往前送了送,几乎要划破皮肤。
“我说,我说……”
说着,徐继铭从包里翻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一个黑绿色的网络页面,网页上面是一根根心电图一般的线条,旁边还有许多不认识的英文字母。
“这是我现在玩的一种投资。”
“什么玩意儿?”
“博彩知道吗?”徐继铭耐着性子给徐巴解释。
徐继铭说自己现在是一名“骡子”,也就是博彩行业里负责转移资金的人,那些玩博彩的人通常利用自己的银行账户来接收和转移非法的资金,然后自己从中收点手续费。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徐继铭整天看着那些人一掷千金,有些人从穷光蛋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亿万富豪,他的心也痒了起来。
“……我也算是有‘内部消息’的,所以后来每次看见那些狗庄下注的时候就悄悄跟着玩几手,但是每次我只敢几千几千的往里充,赢了钱就立刻收手,这样才不会被他们发现。”
徐巴看了徐继铭一眼,又狐疑地看向王启明。
王启明也算是老赌狗了,他指着屏幕问徐继铭,“你这儿的收益大概能达到多少?”
“百分之一千。”
徐继铭怕徐巴父子听不懂,又解释,“就是如果你投进去一千块钱,赢了就能赚一万块钱。”
“真的?”徐巴瞪圆了眼睛,觉得有些不相信。
徐继铭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徐巴从兜里掏出一千块,摔在桌上:“你现在就给我演示一下。”
徐继铭脸色有些为难:“不行啊,现在是晚上十二点,狗庄一般都要凌晨两点才开盘,现在操纵资金容易被发现……”
“少他妈的废话!”徐巴作势要捅,他才不管这些,他只想快点确认是否真的能赚钱。
徐继铭缩了缩脖子,没办法,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只好乖乖听话,开始在电脑上噼里啪啦的操作起来。
几分钟后,徐继铭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提现到账的通知。
徐继铭哆哆嗦嗦的把钱转到了徐巴的账上,说:“成了。”
徐巴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然后又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的户头上确实多了一万块。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居然是真的!”徐巴的额头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面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一万块啊,老子要多长时间才能赚到一万块……你这居然一眨眼的功夫就赚到了!”
徐巴把虎骨拿开,然后手搭在了徐继铭的脖子上:“好兄弟,这么好的赚钱路子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牢里。”
徐继铭说,他在里面认识了不少牛逼的人物,其中有个人就是玩博彩的,是他带自己入了行。
徐巴兴奋的哈哈大笑,要徐继铭也带自己入行。
他掏本金,徐继铭给分成,要求不高,一比十就行。
“也带我一个,这么赚钱的买卖,不干白不干。”王启明也兴冲冲地要入伙。
徐继铭说不能带他们,投资都是有风险的,他虽然有内部消息,赢的几率高一些,但也不是每次都能稳赚不赔,他之前就有几次赔了不少。而且这个事情不是正规路子,人越多,被发现风险也就越大。
徐巴呲着口大牙,嬉皮笑脸地说:“徐继铭,你干的这事儿是犯法的你知道吧?你要是不带我,我现在就报警,让你再进去蹲两年。”
云阳七天游很快就到了尾声,最后的这两天,大巴车上一下安静了不少。一是大巴车上人少了很多,二是因为徐巴天天心不在焉的,什么景点都不去了,连吃饭都抱着手机,盯着短信傻乐。
他爹徐宝库也突然阔绰起来,眼睛都不眨的买各种养生品。
“老子有的是钱!”这句话成了这对父子这几天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一个人的富裕,是从胆子开始的,不过一个人的灭亡也是从胆子开始的。
我告诉徐继铭,到收网的时候了。
当天夜里,徐继铭找到徐巴,说自己得到了内部消息,狗庄准备要干票大的,这次收益能达到百分之三千。
但是起投就要一百万,他东拼西凑,把自己家的地卖出去也只凑到二十万,于是就想多找几个合伙人,直接靠这次赚够下半辈子的养老钱,以后就收手不干了。
那天晚上,我站在酒店外的花园里,看到徐巴的房间一直亮着灯。
我早就让小虎在这些人的客房里装了窃听器,不仅是为了观察徐巴和王启明的动向,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地“管理”徐继铭,保证计划可以顺利的实施。
“百分之三千啊,投进去一百万,那就是三千万!”监听器里传来徐巴兴奋且贪婪的声音。
“关键是上哪弄这一百万本金啊?虽然我们这段时间确实没少挣,但是挣的那些加起来也就才十来万,远远不够。”这是王启明的声音。
“没钱就去凑啊!你不想挣三千万啊!只要一晚上,你欠的那五十万的债就可以还完了!而且还能剩下那么多钱,下半辈子都吃喝不愁了,还用干这么个风吹日晒,受人白眼的破导游?”
王启明半天没吭声,过了许久后,他的声音一下响了起来,“妈的,那就干,三千万啊,借钱也得干!哥们在赌场混了这么久,也认识几个放高利贷的,这把拼了!”
“既然都决定借钱了,那咱们就多投点。”徐巴说:“把你的门路给我,我和我爹也借点,咱们一人凑它个一百万,一口气把下辈子的钱也赚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人开始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筹钱,终于在天亮前凑够了三百万,三个人在电话里,跟对方赌咒发誓约定三天内一定还钱,还不上就偿命。
他们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直到夜幕退去,霞光初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是旅行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王启明难得的没有给我们推销商品,甚至都懒得讲解景点,他忙活了一整晚,白天一直在大巴车上睡觉,任由司机拉着我们四处闲逛。
少了导游的带路,我们竟然难得的感受到了旅游的快乐,小虎趁机给红姐拍了不少照片,说留个纪念。
徐巴一直在催促我们快点玩,快点回酒店,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夜晚能够早点降临,徐继铭已经把钱投进去了,现在就等着凌晨两点狗庄开盘那一刻,等着六千万入账。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都是我指挥徐继铭设下的局,他们从高利贷借出来的钱并没有投进什么博彩里面,而是早就进了我的口袋里,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狗庄,那些博彩页面都是小虎弄出来的假页面,他们这几天的收益都是从我这里掏的,这次旅游我前前后后搭进去好几十万,现在我要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人啊,最怕的就是一个贪字,妄想蟒雀吞龙,就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趁着徐巴父子在景区上厕所的空档,红姐假装腹痛,我和小虎赶紧下车带红姐去医院看病,然后跟心不在焉的王启明说,让他不用等我们,把大家伙儿先送回石溪村,看了病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他们啥也没说,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回石溪村的旅途。
深夜,云阳的瑞丽口岸。
夜空万里无云,月亮像一盏亮堂的探照灯,照得人清晰可见。
一辆面包车从远处开过来,停在了中缅街通道,两个五花大绑的男人从车上被丢了下来。
是徐巴和徐宝库。
一个剃着莫西干头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开始打电话:“……我这有两个新货,会说普通话,胳膊腿儿齐全……”
他一边说一边踹了踹死狗一般的徐家父子,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啊,只要一个?”
电话挂断后,男人蹲下,把徐巴和徐宝库嘴里塞的破布拽了出来,说:“你们命好,那边说只要一个人,你们自己合计合计吧,谁去打工还债?”
徐巴和徐宝库开始不停的磕头求饶。
几分钟后,两人估计是明白逃不过了,徐宝库突然喊:“我去!让我去!放我儿子走!”
徐巴愣了几秒,也喊了起来:“我去!我年轻,脑子灵活,肯定比这个老头子能挣钱!”
男人撑着下巴不说话。
徐巴在地上滚着,做出跪的姿势,一边磕头一边说:“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我爸年纪大了,什么都不会,脑子也不行……”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听到徐巴喊徐宝库“爸”。
男人掰开徐巴的嘴,看了看他的牙齿,点点头。
徐巴的嘴又被堵上,然后被塞进了车里,一脚油门,面包车消失在葱郁的灌木里,只留徐宝库在原地嚎哭。
王启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旁,表情有些不忍:“老板,这小子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也不至于——”
我瞟了他一眼,王启明立刻识趣地闭嘴。
“王启明,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的。”
“行,谢谢老板!”
从最开始,王启明就是我的人。
我故意报的这家旅行团,找了这个会“坑人”的导游,做了一路的冤大头。
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然后再观察和评估所有人,挑选哪些可以为我所用。
王启明说的没错,如果徐巴和徐宝库只是贪财的话,确实罪不至此。
我本来也没打算动他们,让他们赚几个钱也没问题。但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也和我哥的事有关系。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必留手了。
回到石溪村后,红姐问起过徐巴的去向,小虎说不太清楚,只听说徐宝库正在凑钱给他儿子赎身。
“听说现在缅北搞的电诈很赚钱?”我问小虎。
小虎点点头。
我说这是个新方向,或许我们也可以吸取一下那边的经验,先模仿着干,再组建团队发展规模,石溪村就是个不错的试验场地。
提到组建团队,小虎问:“师父,你觉得徐继铭这个人怎么样?”
“他是一把好刀,但是好刀得配合适的刀鞘,不然容易伤到自己。”
听完我的话,红姐和小虎对视了一眼。
窗外夕阳渐渐落下,又一个黑夜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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