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园湖心亭建于九曲桥池的中央。亭内古色古香的两层楼面窗明几净,环境幽雅。此间设置的茶室是显贵达人、社会名流们品茗会友和议事好去处。
周天瑞、朱宝根和杜庸之的大管家万墨林,一行人走进茶馆,引得茶客们侧目而视。孙老四和娄丰泰身边是黄靖戎的大徒弟吴金宝,身后还跟着二个彪形大汉,还有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的师爷。
虞和德早已到场,坐在茶室里静候。两边人马到齐,他便起身与双方简略地寒暄后,便坐在了当头的座位上。周天瑞和孙老四两家分两边坐下,跑堂的殷勤地迎了过来,问点什么茶水。周天瑞叫了一壶雨前龙井。孙老四叫了壶祁门红茶。两边带来的人一照面竟都是青帮的同门兄弟,相互之间拱手嘻嘻哈哈地称兄道弟。虞和德打着哈哈说:“弄了半天都是自家兄弟,这还吃什么讲茶,该吃老酒碰和才对头呢!”
“谁说不是呢!都是兄弟道的,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师爷朝虞和德拱拱手说道。
孙老四双手抱拳朝虞和德作个揖,说:“竟敢惊动虞会长和万总管出面吃讲茶,实在是罪过不小呢!”
虞和德笑道:“你们两家是宁波同乡,人不亲水还亲呢!有什么话不可以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何必明争暗斗地搞得如仇敌似地呢。我不客气地问一句,依孙家的实力何须与泰昌这样的公司争什么高低呢?”
“泰昌虽小,行事的手笔却不小,一把坑了我十余万银子呢!”娄丰泰蛮横地说道。
“所以你才假借军人出面,把银子全都弄回去,还想加点利息!”虞和德揶揄地说。
在座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丝毫不爽呢!”娄丰泰得意地说。
“只怕是租界里的红头阿三会给你玩真格的,那才叫现世报呢!”朱宝根说。
孙老四顿时拉下脸来,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果相报的大实话!”朱宝根板着脸说。
虞和德劝道:“两家人既然坐下来谈事情,就不要再说气话了;当以和为贵,化敌为友,方是正道嘛!”
“这事要怪你娄丰泰,派伙计去探听人家的生意经,才惹出来的事端!”朱宝根说。
“你把上海滩的薄板全部吃进,反手高出几倍的价格卖给我,这不是坑我么?”
“你可以不买的啊!”
“你们说些气话毫无意义。如果你们两家肯听我的建议呢,我就一口说出处置的条款来,只是两家别给我难堪才好。”虞和德说。
两家都信誓旦旦地说:单凭德翁处置,绝无翻悔。虞和德这才说:“孙家归还周家的五金件,周家补贴孙家五万元薄板所得的利润,此后,一拍两散,再不纠缠此事!可好?”
“好,我同意的。”孙老四先应承道。
“就按德翁方案办!”周天瑞也答应道。
“别忙,请师爷写了文书,双方签字按了手模,免得日后再起波澜!”
师爷写文书约定:在三日内,孙家把五金件送到泰昌五金公司的仓库,周家即交付五万银票。两家没有异义,便签字按手印后即刻生效。
虞和德把雨前龙井和祁门红茶混合了,给各位倒了一盏,说:“好吧,就此化干戈为玉帛,请喝了这盏茶吧。”
双方举杯喝了混和茶,开颜一笑泯了恩仇。孙老四拉着虞和德说:“既然事情已了,我请各位喝杯酒,以示感谢。”
周天瑞想借故一走了之。虞和德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附在他耳边说:“杯酒泯恩仇。同乡人么,山不转水转,日后还是要见面的呢!”
周天瑞这才耐下性子,跟随他们去酒楼喝酒。到了酒楼,周天瑞勉强地应付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他与孙老四交谈了几句,话不投机半句多,便起身告辞了。虞和德一看如此,便也略有些尴尬地起身告辞,与周天瑞两人并肩走出了酒店。虞和德对周天瑞说:“有两句话我憋在肚里多时了,今天借酒盖脸就不妨说了。”
“德翁有话但说无妨。”
“做生意不可一网打尽!你若总搞竭泽而渔的行为,迟早会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
“嗯,愿听德翁教诲。”
“所谓福不可享尽,财不可赚尽;你总要留几分利润让同行们赚些残羹剩饭,喝口油水;千万不可绝尽了他人的财路。你的算盘打得太精了,你的路也就越走越窄了。倘若,你弄到无人肯与你合作做生意的境况,你在上海滩就难以立足了!”
“是的,我懂得了。今后还望德翁不吝赐教呢。”
“那好我就再说几句,你不嫌烦才好。做人不可太刚愎自用,尤其是在商场上混迹。虽没有八面玲珑的本事,却也不能弄得四面楚歌。总要圆润光滑不撞磕人,不然你也难以在江湖上活人呢!”
周天瑞沉吟了片刻,随即真心地接受了他的教诲。“我记住了。德翁真是我的良师益友呢!”
俩人走到自家的车前分了手。周天瑞坐在轿车内,一路上都在细细地品味着虞和德话的含义。
回到紫汀花园,老母亲已经在客厅里候着他了。庄佩瑶也在一边的沙发里坐着,静候他的回音。周天瑞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番,最后坦然地承认是自己做事不够宽厚,才导致这样磨难。老母亲手里盘着佛珠,对着周天瑞教诲道:“你也是入了洋教的,可你没有真心修身驱除业障。佛教有句话说:口念弥陀心散乱,喊破喉咙也枉然。你要是真心把仁义礼智信融进了你的心里,就不会有此磨难的!”
“是的,儿子记住了。”周天瑞坦诚地回答说。
“进了商界,你可不能把身上原有的好品质都抛弃了,倒学会了唯利是图,只要挣银子就不要德行了。到头来,弄得鸡飞蛋打,还弄一批冤家对头,何苦呢!”庄佩瑶也诉说着他的不是。
周天瑞一声不吭默默地思索着,这件事真正原因是管理不善导致的,做事的规矩没有立起来。周天瑞对管理权限做出了调整,所有进出往来款项须经他审批方可入账。朱宝根只能经手具体业务而无权动用大额资金。
周天瑞从尤忠铭的钱庄借入二十万银元投入泰昌五金公司。他与几家相熟的洋行签定进口钢材、五金件的供货合约;再从洋行添补些伯利恒盘元、人头牌白铁皮、三星牌钢锯条;英国的鹰立球钢、手心牌锉刀、人头牌铁砂布;德国的双鹿牌钢、钥匙牌剃刀;法国的松鼠牌刨铁;瑞士的S.K.F轴承;比利时狮子牌玻璃等名牌钢铁和五金器材来补充库存,泰昌五金公司才步入正轨经营。
泰昌五金公司经过调整,物料充足,面貌焕然一新。五金公司又恢复了原料供应功能,把各种原材料源源不断地发运给了铁工厂。周天瑞即刻带领技工们制造肥皂生产线。生产的工艺技术是成熟的,只需安排得当就可。
半年后,第一条肥皂生产线便投入运行。肥皂厂的工人们对生产线的评介不错,认为很实用又便于操作。有了生产线,方鹤松的肥皂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投入市场后,国本牌肥皂以去污力强、皂质细腻、且售价低于日本皂价格为市民所追捧。方鹤松操作市场有些套路的,多种媒体报道着大众对国本肥皂的优良的评介,国本牌肥皂很快就成了畅销品。
方鹤松为扩大生产又追加了两条生产线。周天瑞并不急于生产,派出四名个技师和两名工程师组成的调研小组,到方鹤松的肥皂厂去做调研。他对组长应奎元说:“你们要向现场操作工人咨询,生产线还有啥还不尽人意的地方,什么地方操作时不顺手,以便持续改进生产线的性能。”
应奎元经过调研,修改了生产线的图纸,使新的生产线比前两条生产线更为精致实用,切出来的肥皂棱角分明,而且不粘模具,得到了生产工人们的赞誉。方鹤松在业界内广为宣传说:“我采用恒昌铁工厂设计制造的生产线,省去了从欧洲购买生产线的巨额资金,又省去了在海上运输生产线所需的时间,提前了几个月做出了合格的产品。”
实业界都在盛传恒昌铁厂制造的生产线,价格低廉,性能还与欧美同类产品不相伯仲。周天瑞不仅挣到了丰厚的利润,更挣到了业界如潮的赞誉声。此后,许多纱厂、面粉厂、化工厂、卷烟厂都慕名而来,要恒昌铁厂配套动力机械、传动系列及工作母机等设备。周天瑞顺便把机械的维修业务与设备制造捆绑销售,卖出一套设备,还要搭售了不少五金零配件及机械修配服务的业务。此时,恒昌铁工厂才得以迅速地发展了起来。
北洋政府时期是小政府大市场的经济环境,是民族经济发展的好时期,史称“黄金十年”。周天瑞的事业与大多数民营企业一样,都有了快速的发展。这些民族企业,奠定了中国工业发展的基础,也奠定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