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阮文勇抬起头看了看马成功,却见他仍然趴在排水沟里一动不动。他手中的微冲偶尔调整一下方向,但枪口始终指着公路对面的山林。
“马成功,你确定对面的山林里有人?”阮文勇问道。
马成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动作。阮文勇看的真切,有一只蚊子在他的耳边环绕飞行,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任凭那只蚊子在他的耳边落下。
半晌,马成功才道:“不确定。”
阮文勇皱了皱眉头,道:“那......”他边说边抬起头想要去看看对面的山林。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
对面的山林中忽然响起了沉闷的枪声,紧接着阮文勇脑袋前方不到五十公分的地方掀起一团泥土。碎裂的草屑和泥土扑了阮文勇一脸,吓得他赶紧伏下身体,将头死死地埋在泥地里。
“嘭嘭嘭!”
马成功手里的微冲响了,公路对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树叶和枝条被打的四处乱飞。与此同时,马成功一个侧翻,转眼便变换了位置,距离他刚才趴着的地方足足有一米多远。
“咱们得想办法走,他是想拖住我们,让警察来抓我们。”马成功道。紧接着又低声道:“或者让警察来打死我们。”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就是,现在已经确定警察里有对手的人了。不管是旷南江,还是其他什么人,总之在抓捕过程中出现点意外......或者根本就不是意外,毕竟马成功手上有枪,阮文勇还是极度危险的重大刑事案件嫌疑人。
听了马成功的话,阮文勇慢慢向后退,一直退到坡下,又弯着腰低着头向着清江大学的方向走了几步。却不料马成功道:“你就呆在那儿别动。”
顿了顿,阮文勇却像是对马成功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向前,只是速度很慢。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再加上腰上的伤,也由不得他快速行动。只是现在马成功被堵在排水沟里,他虽然行动缓慢,但甩掉马成功和对面那个狙击手,趁机跑路还是能办得到的。
马成功又一个侧翻,刚想从排水沟里翻出去,只听“啪”的一声,对面又射出一颗子弹,正打在排水沟的边缘。这颗子弹让马成功放弃了翻出排水沟的想法,只好低声道:“阮文勇,你现在走了,后面便没有机会了。”
阮文勇停住了脚。他知道马成功说的没有机会是什么意思。一个意思是他身上的线索太多,如果他不借助马成功,或者马成功背后的力量,大概率会被直接灭口。再一个意思就是他的那个“伟大理想”,那个想要借助中国实现“伟大理想”的想法就此破产。
正犹豫间,却听对面树林中忽然又响起了一声枪响,紧接着便是爆豆般的枪声。
马成功却大喜起来,趁机翻出排水沟,坐在坡下,笑嘻嘻地看着阮文勇,一只手拿着枪,一只手摸出烟来,却发现只剩下最后一根。
将最后这根烟叼在嘴上,笑盈盈地看着阮文勇道:“别跑了,救兵来了。”阮文勇看着笑靥如花的马成功,以及他手里有意无意地指向自己的枪口,沉声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来救你的?”
马成功嘿嘿一笑,道:“即使不是来救我的,也肯定会把对面那个狙击手弄死或者是赶跑。毕竟对面那厮用的不是制式武器,在这地方使用外军武器,那小子就是他妈找死。”
见阮文勇对马成功的话一头雾水,马成功也懒得跟他解释。
刚才对面响起的枪声是92式手枪的声音,还是九毫米弹。这种枪警察是没有配备的,目前只在部队里配发给军官使用。当然,外勤总部的老特务们也是这种枪的拥趸,毕竟口径够大,威力也就够大,精度虽然比五点八毫米差点,但老特务们又不在远处开枪,大多数时间都是面对面杵着脸发射,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这也是马成功带着阮文勇绕路十几公里也要走这条路的原因。毕竟明天清江大学接待宾馆要举办保密工作培训班,今天晚上肯定会有驻地比较远的单位的治安保卫人员在宾馆住宿,毕竟清江的那些军工、研究单位都在鸟不生蛋的大山里。而这些人里除了部队转业人员,总有那么几个像马成功一样的退休老特务。如果在距离宾馆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响起枪声,不管知不知道警方有行动,老特务们也绝对会跑出来看看热闹。
枪声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马成功叼着烟在心里默数92式发射的子弹数,一直数到十五,心中不由得大定。一口气将一个弹匣打完,这应该是军情的兄弟到了。
果然,枪声停止后不到十秒,公路对面便传来喊话声:“对面的是那部分的兄弟?”一口浓重的川北口音,听上去还有些熟悉。
马成功扔掉烟,反身趴在排水沟旁,叫道:“我是马成功,清江分公司治安保卫专员,来参加保密工作培训班的。你是哪位?”
“卧槽!马成功?老马?”那声音惊喜地道。紧接着一个穿着迷彩背心的彪形大汉从树林中走出来,站在公路上哈哈大笑。
马成功站起身,歪眉斜眼地看着对方,笑道:“你个日驴的杨老三,老子差点被整死了你才出现,你他妈不会退休就褪色了吧?素质呢?”说着却是走到大汉身边,伸手就从大汉裤包里乱摸,摸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来,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顺手将烟和打火机都塞到自己裤包里。
来的人是杨振川,马成功在特训班时的同学兼室友兼死党,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毕业,军情人员,比马成功大两岁,但在特训班时却是马成功的跟班。因为马成功是地主,能带他翻墙偷跑出去吃烧烤。
听了马成功的话,杨振川哈哈大笑道:“老马,你他妈怎么弄成这副德行了?你的专业素质呢?当年你可是特训班各项全能第一名。”未等马成功说话,他又道:“老子可不像你,年纪轻轻就退休了,没得出息。老子是调动,调动知道不?”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枪,道:“老子是军代表,配枪的。”他指了指马成功脖子上的微冲,道:“老子在宾馆的报到册上看到你的名字了,你他妈进的是国企。老实交代,这枪哪儿来的?别告诉我是警察送你打兔子的。”
“别特么哔哔了,坡下有个人,受伤了。你赶快安排人把他送保密学院。”马成功吸了一口烟,转头看着坡下说道。
“哦?什么人?”杨振川伸长脖子向坡下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大汉捂着腰坐在坡上,时不时还回头向公路上张望。
“不该问的别问。总之将人送到保密学院,交给......”马成功忽然卡住。他也不知道该交给谁。欧阳谨走了,霍国强在自己那儿,学院现在的负责人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交给小范老师吧!她昨天到的保密学院。”杨振川看出了马成功的犹豫,直接帮他做了决定,紧接着回头一扬手,林子里又出来几个大汉。
十分钟后,一辆越野车到了,后排两个人下了车便往林子里去了。
前排的韩天明下了车,径直走到坐在排水沟沟沿上的马成功身边,看到马成功只穿着一件背心,赶紧把身上的短袖衬衣脱下来递给他,低声道:“商局长正在赶来的路上,我先把阮文勇带到保密学院去。”说着又摸出一张宾馆房间的门卡交给马成功,道:“房间开好的,我和你一间。”
一旁的杨振川却道:“韩老师,我要求和马成功一间房。”
马成功站起身,将短袖衬衣还给韩天明,又从脖子上取下枪交给他,道:“我和杨老三一间房。他身材和我差不多,我穿他的衣服就行了。”
韩天明点了点头,杨振川又道:“林子里那个枪手跑掉了,他身高大概一米七,身形瘦小,动作非常灵活。我追了几十米,没追上。”
很快,林子里的两个人回来,对韩天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却是在后座一左一右挨着阮文勇
韩天明回身看到阮文勇已经上车,和马成功打了个招呼便上车带着阮文勇走了。
到了宾馆,杨振川带着马成功回到自己房间。先拿出一件蓝色短袖衬衣和一条短裤递给马成功,然后说你先洗澡,洗了澡睡一会。
马成功看到房间里的衣物架上挂着一件夏季常服,笑道:“你还真的是调动啊?”
杨振川笑道:“是啊!南方工业集团四明山金属制品厂,就在四明山。”他又挤眉弄眼地笑道:“你老丈人正在那里做实验哦!”
“哦?”
马成功眉毛一挑。他只知道林世杰去了四明山,但不知道原来是在南方工业集团四明山金属制品厂,也就是原来的9212厂。紧接着他又勃然大怒,指着鼻子对杨振川道:“杨老三,你他妈还跟谁说过这事?”
杨振川一愣,接着却又笑道:“就小范姐和你,所以她就叫我来这儿参加保密工作培训班了嘛!”
说着伸手把马成功的手拨开,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又拿出一包烟,拆开摸出一支叼在嘴上,又走到马成功身边,从他的裤包里摸出打火机,点燃烟后将打火机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坐在椅子上对马成功摆了摆手,道:“快去洗澡,你他妈一身汗味。洗了澡我再给你细说。”
马成功瞪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咧嘴一笑,道:“老子觉得你他妈和我小师姐有事。”
说罢没有管目瞪口呆的杨振川,转身就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卫生间里就传来水声和马成功那五音不全的公鸭嗓音:“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啦啦啦......”
越野车在保密学院教工住宿楼停下,韩天明下了车,将阮文勇带进了一栋苏式建筑的二楼。
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造的筒子楼,这种建筑的特点就是只有一个通道,通道两边都是房间。也就是说你进了这栋楼,除非从通道出去,要不就只有跳窗跑。
阮文勇有点奇怪。他和马成功在一起的时候,马成功的话多到他烦。可是这个叫韩天明的小伙子一路上却一声不吭,就好像一个木头一样。同样都是国安,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进了门,却见这间只开着一盏小台灯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靠墙还有一张床,在一侧的墙上有一个不很规整的小门,应该是后面改造的卫生间的门。
此时在窗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背对着阮文勇正在抽烟。
阮文勇正疑惑间,那个身影转过身,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这人梳着大背头,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下身是一条休闲裤,脚上穿着皮鞋。
看到阮文勇,男人将烟头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杵灭,然后笑着走上前,伸出手道:“你好,我叫骆嘉升,是中国国家安全部的。”
阮文勇一脸疑惑地和他握了手,却听他又笑道:“我是马成功的师兄。这会我先和你交流一下,待会医生来给你处理你的伤口。”他低头看了看阮文勇的腰,道:“还好不是太严重。你先洗个澡,换洗衣服已经放在里面了。”
阮文勇洗的很慢,他想不通为什么要让自己先洗澡,自己受了伤,不是应该先处理伤口吗?直到脱下衣服,他才发现自己的裤包里还放着一个手机,那是旷南江的手机。
洗完澡,阮文勇换上干净衣服,出门首先便把那个手机放在桌上,道:“这是我打晕的那个警察的手机,马成功让我带在身上,我想他应该是想交给你们。那个警察接的最后一个电话,好像是接到指令,说要杀死我们。”
骆嘉升拿过手机看了看,又将手机放在桌上,然后走到桌子后面坐下,又指了指椅子,道:“坐吧!”
阮文勇走到骆嘉升对面,发现椅子上还放着一个软垫,看来是专门为他的腰伤准备的。当即坐了下来,心想这大国就是不一样,方方面面都想的这么周到。
谁知骆嘉升的第一句话就让阮文勇惊的跳了起来。
他说:“你好,阮文勇总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