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医者沉默,落玄也不是不想说,只是这一切已然多说无益,又何必说来自行添堵,而姜老又是那种不愿意与患疾之人说得太过清楚的,生怕患疾之人听后先将自己给吓死。
“我知道我已活不久了,姜老您如实说吧,至少好让我死个明白。”阿怜灰心丧气地抬眸,等着他们两个学医的将这个她心知肚明的结果说出来。
“小女娃,你确实活不久了……”姜三秋无声的叹息间,只好如实相告,“若是你每两日在我这儿针灸压制伤势,兴许还能活到明年……”
落玄拧着眉,坐在师父的身旁只字不提,因为这般结果他也不是诊断不出来,而是他不愿意说,不愿意自己告诉自己这般残忍的结果。
“姜老,阿怜她只是重伤,怎会弄成了只剩个把月的时间?”皙寒生第一个站起来,他满是疑惑,甚至是比阿怜本尊都更加想要了解其中详情。
姜三秋却摇头,方才把脉的片刻间,他几乎已然看清了阿怜这十八年来的路途,究竟因何走到这一路,他很清楚。
“娃子,这一路上,你受苦了。”
一句‘你受苦了’,其中所能包含的东西太多,以至于阿怜几乎是忍不住半刻地痛哭流涕起来,她坐在床榻之上,哭得凄凉,泣不成声,眼泪却不停地流着。
“她本就因在娘胎中不足月而使得她的身子虚弱,五年不间断的折磨更是令她的身子有了不可逆的伤痛,这些年来不自量力地试炼,更是使得她雪上加霜,你说,这样一副残败地身子,就算老头子我是什么神仙转世,我也无力回天啊……”
所以阿怜从一开始就不该活下来,因为这具身子会令她常年遭受身体地虚弱而带来的苦痛,而正是因为她太过虚弱的缘由,当初云家云月在漓幽阁中强制命她服下的‘毒药’也意外的成了‘补药’。
而落玄在漓幽阁中为她量身定制的‘梨汤’更是一碗大补的汤药,安神助眠,强壮体魄,甚至还有减轻痛苦的功效。
“谢谢你们……”阿怜哭笑不得,“在这最后一段日子里,我不想再喝什么梨汤,再吃什么药膳,我只求随心所欲地过完这个把月,还请诸位高抬贵手……”
她哭得凄惨,只求这段日子开开心心,痛痛快快,她有什么错?
在场的众人也无一人敢说一个‘不’字,他们当然不想她就此放弃了活下去地机会,但他们同样也是心疼她的,所以自是希望她能如自己所说那般开开心心,随心所欲的过完这最后的一段日子。
“小女娃,老头子我第一个答应你,但你也先别激动,你这副身子现下最是激动不得。”姜三秋连忙先安慰了她一番,生怕她急火攻心,一会儿又给自己害得够呛。
“这孩子倒是像极了当初的雪儿。”钟离山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哎!你还真别说,倒是像极。”姜三秋转眼再次看向满面泪痕的奕忧怜,不禁穿过她看到了另一个孩子。
“雪儿?”落玄蹙眉,在他看来,他只记得当初漓幽阁的钟离雪,随后问道,“钟离雪,漓幽阁东营主?”
“是这个名字,但当初离开山庄之后,她到底何去何从?我就不知了。”钟离山又道。
“她的眼疾,是师父您瞧的?”落玄看向姜老,惊道。
“正是。”姜老点头,而后叹息,“那孩子的眼疾可是自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这种天生自带的疾病,我可瞧不得,最后也是治不动了,才放她走的。”
如此说来,小时候的钟离雪竟还到过百邪山庄?
可当初她可是在云竹还活着的时候便就已是漓幽阁暗桩的人了,所以也就是说她是明知自己无法治好的情况下,四处流浪,只等一死,而最后竟被云竹所救,且还成了东营主。
“那孩子也是惨,当初正也是因为娘胎里不足月,从而落下了病根子,身子也不爽快,得知治不好之后便就弃了。”钟离山继续说道。
“那可是您老自家的人?”落玄这头也不禁感慨。
“是啊!你说说,当年那世道百年就是如此,不治之症与他们而言就是灾星一般的存在,谁也不要,我当初日日在军中练兵,哪有那么多机会管理家中事情,更别提钟离姐妹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又不是我钟离家的,我也不好说些什么,最后竟不曾想害了她们。”
钟离一家本就是人丁稀少,处于三大世家当中,无非是因为他们征战沙场的勇猛与无畏,但却在最后,连这一点血脉都不曾留下。
“离泽将军如今掌管着钟离军,打理得也是井井有条,钟老倒是可以放宽心些。”阿怜缓过一口气,红着眼说道。
“那便好,离泽那孩子也是苦,他本就不是我钟离家出来的孩子,却还能有这一份心,也已是谢天谢地。”
看得出来,钟离山即便是隐居在了此地,终究还是不放心钟离军的,但至少离泽是他当初捡回军营的孩子,他自己清楚他的心性,能听到他如此的近况,心中也是放心了许多。
“小女娃,我这山庄僻静,适宜养伤,你若无处可去了便就留在这儿,我也好过两日再来给你诊治。”姜老起身,而后吩咐,“你就在此好生休息,我等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他与钟老二人便就离去,他们本就是来此为了避开世间纷争的,奕忧怜的到来已算是给他们添了麻烦,但好在姜老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医者,自有仁慈之心,自是不会怪罪阿怜,更不放心阿怜离开。
所以干脆便就让她在此养伤算了,他也好随时诊断她的伤势,届时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替她续命的方法呢?
落玄也很是听师父的话,没有再多说她几句,而是跟着两老走了出去。
皙寒生上前,竟不知她的身子已到了这般地步,启唇却不知如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