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巧云跟季春花聊得很热闹。
段虎却坐在一旁只埋头咣咣吃饭,一声不吭也不搭茬儿。
他浓黑眉心隐隐蹙起,听得不爽又烦躁。
不忍暗自咬牙,在心里骂:他娘的,能不能别唠了别唠了。
天都黑了,明儿老子还得起早干活儿去呢。
能不能节省点时间啊,他还要跟肥婆吃嘴儿呢。
得吃仨钟头... ...那肯定还得干点别的啊!
这再耽误下去还能有时间不?
可惜,段虎的腹诽显然无人听到。
娘们儿家但凡唠上,就十分专注。
孙巧云还特地跟儿媳妇坐近了些,不自觉地就压低声音,“你方婶儿说嘞,她今儿就是心疼那个跟余光同志说亲的闺女,才跑神了,心不在焉的。”
“她还说那闺女长得挺俊,浓眉大眼儿的,除了皮肤晒得有点黑其他哪里都挑不出,也瞧不出都三十嘞。”
“后头说那闺女叫啥名儿我是忘了,就记得她是推个车去县城卖酱货儿,猪耳朵啊猪心猪肝还有猪头肉啥的,都是她自己研究的料,每天去镇上买猪肉自己还特地租了地方儿做这些东西... ....”
“我跟你方婶儿就说,这么看,这闺女还真是跟余老板很合适,毕竟余老板就是开猪场的。”
“一个养猪的,一个做猪肉的,这不是顶顶般配吗?”
段虎咔嚓一下站起身,动作粗莽到桌子都被他碰得猛然一晃。
孙巧云太专注,当即“诶”地一声捂住心口,狠狠瞪了他一眼。
段虎顶着张阴沉沉的大黑脸,哑嗓道:“我盛饭去。”
“没吃饱。”
随后端着饭碗就去灶房了。
才出屋,他就冷哼一声,不屑又野蛮地低声嘟囔:“咋都这么乐意操别人儿的心?”
“人般配不般配跟你俩有个鸡毛关系?”
“老子就觉得我俩般配,哼!”
他就想吃她嘴儿,她也越来越乐意让他吃嘴儿。
绝配!配得要命!
段虎走了,季春花才勉强回神。
却也发自内心地叹道:“这么说还真是很合适... ...”
不过她却还是没法忘记余光上辈子那张扭曲且溅满 鲜血的脸。
也自然忍不住想:那个卖酱货的姐姐瞅着就让人喜欢、想亲近,性子泼辣又爽利。
如果余光真有意跟人结婚成家,可千万不要再对季琴存有希望才是。
不然的话就是两头儿都想要,两头儿都放不下。
没得把人一个好好的姑娘伤了、耽误了。
季春花不自觉地啃啃筷子,又想:不过... ...她觉得那个姐姐瞅着就比她聪明。
不像是那种轻易受委屈的人。
女人家自己过活已经很艰难,人还能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肯定不会被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轻易伤到的。
孙巧云差不多也吃饱了,撂下碗筷看看榻上的大包小包,“春花啊,今儿时候有点晚嘞,虎子明儿个还得去工地,得早起。”
“他一动弹你也睡不踏实,没法睡懒觉。”
“不如等虎子吃完饭,你俩就先回去歇着吧?”
“东西就放这屋,反正明白天也没啥事,咱娘俩儿再慢慢看。”
话音才落,段虎就板着脸大刀阔斧地走进来。
孙巧云一愣,扭身想说:你快点吃,春花也累了,吃完带你媳妇儿抓紧去后院歇下。
没想,段虎都没撂下饭碗,就道:“我又不饿了。”
“我把饭再放回锅里,明儿个早晨搁点水做粥喝吧。”
“肥——”
“... ...季春花,跟我回去。”
“老子困了。”
孙巧云听得眉都皱紧,没来及多想,只嗔他:“你个粗货就不会好好叫个媳妇儿是么?”
“白天同着季家那个混账你不还叫的挺好?”
“这咋又叫啥全名儿嘞?嗯?”
“咋,你俩不太熟吗?”
“不太熟你带人回去一道睡觉,还睡一个炕上?你纯是个土匪头子!”
“... ...”段虎嘴一抿,怨气重重地哼哼一声,“叫,叫啥不是个叫?”
“她还叫我段虎呢!”
“凭啥她叫我全名儿就成,我叫就不成?”
“... ...行行行,”孙巧云才不跟他浪费唾沫,知道他表面听她的,可好多时候却倔得像大驴。
起身疲惫道:“那我不管你,叫你媳妇儿管吧。”
“我才不搁你这受气!”
季春花很好脾气地弯起眉目,笑得可甜,痛快道:“不碍的妈,他叫我啥都行,真的。”
“哎。”孙巧云只叹气,懒得再瞧见大倔驴了。
她走出正屋时,还不忍落下句:“你啊,就得亏是娶着春花这样眼明心净的闺女嘞!”
“这要娶个别人,人不得天天跟我抹泪儿告状?”
段虎闻此,却下巴颏一扬,满脸张狂霸道,“别人儿我还不娶呢!”
“我宁肯打一辈子老光棍儿!”
“... ...”这话,孙巧云也无法反驳了。
她心里清楚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儿子,都跟别人眼光不一样,轻易没有瞧得上的。
而且段虎打小儿就对啥搞对象啊、结婚这事儿好像没啥兴趣。
谁要跟他提,他就烦得不行。
还真别说,要是没有春花儿,她家虎子也不是没可能真打老久老久的光棍子。
孙巧云走的时候没再说话,季春花以为是她生闷气了,不忍劝段虎,“你赶明儿别跟妈犟嘞!”
“她岁数也大了,气个好歹可咋整?”
“呵呵。”没想段虎却微妙一笑,“快打住吧,你往后就知道了。”
“我犟纯是随她。”
“你就说妈那鞋,她就打死了不在我面前脱。”
段虎皱眉回忆:“我多少回说了,我说我给您洗洗脚,她就是不让。”
“我还是她亲儿子呢,都不让。”
“你说她不犟?不倔?”
季春花愣愣,嗯了一声,“确实的,咱俩结婚那天我说让她脱鞋松松,她也不脱的。”
随后,她绒绒的眼睫扑朔,又很认真地补充道:“但妈也跟我说了,她也是要脸要面儿的。”
“就算是儿子和儿媳,咱也不能要求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她是妈妈,是婆婆,但她也是个女人、是个姑娘家。”
“她要脸要面儿,要体面,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能因为咱们觉得是为她好,她却拒绝... ...就说她是犟。”
“... ...”
段虎一时没接上话。
且在季春花话音落下后,久久都未言语。
他耷拉着眼皮,眸色极深极暗。
虎口攥着饭碗,隐约加重力道。
季春花见此,很体贴很懂事地道:“不碍的,你要是没吃饱就接着吃嘛,我不累的,反正菜也——”
“你不累老子累。”段虎粗暴打断,蓦地瞪她一眼。
眼底明显泛着抹猩红。
“!”季春花一瞧这,心想他还真是困了。
困得眼都红嘞!
于是啥也顾不得,抓紧起身要收拾桌子,“那我快点收拾,完了咱就回——”
“收个屁!”段虎直接把手里饭碗哐当往桌上一放。
长腿迈过来,攥住季春花转身就走。
“不收,明儿个我起得早,我整。”
“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