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是昌家引以为傲的“奇才”,而她,只是一个卑微低贱,备受欺凌的侍女。寒冬腊月,她被罚跪在雪地中,浑身冰冷僵硬,几乎失去知觉,只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粗瓷碗。
他如往日一样坐在窗前,透过那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木框朝外看,一地的银白已经是他的全部。
目光转动间,一道陌生的身影闯入他的视野中。那身影是如此单薄,身上还穿着秋日里的单衣,雪花在她的头顶和肩膀积了厚厚一层,再这样下去,只怕她会撑不住的。
心底似有什么被触动了,他悄无声息的将门开了一条缝隙,见平日“伺候”他的人都去偷懒了,飞快的往手炉里加了碳,又拿了一件厚棉衣跑了出去。
冻僵的手无法握住火炉,是他颤抖着捧住那双比冰还要寒冷的小手,直至重新感受到了温度。
她不可避免的大病一场,却因为手炉和那件棉衣捡回了一条性命。病愈后,她将这份恩情深埋心底,从不宣之于口,所以整个昌家,没人知道这段往事。
他出事后,她心急如焚,却碍于身份,连他的面也见不到。那一日,她终于寻了机会溜进去,却见到那个救她性命的恩人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那一刻,她满心想的只有他,只有将他送出昌家,才能活下来!
“于是,这个在昌家毫不起眼侍女救下昌祁,并将他送了出去。”尧衡唏嘘,“难得她卑微至此,还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再看那些所谓的昌祁的亲人族人,真是让人感慨!”
“那后来呢,后来这位小侍女如何了?”辰瑶一连声的追问,对这位小侍女,她由衷的感到敬重。
“东窗事发,她,她被昌家人活活打死,尸身挂在门外曝晒三日,以儆效尤!”尧衡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小侍女本没做错什么,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实乃人神共愤。
“混蛋,他们,他们的良心被狗吃了!”辰瑶气的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难怪他们会落得如此下场,活该!”
“那,昌祁又如何了?”比起那位可怜的小侍女,虹霄更关心这位主人公的结局。
尧衡晦暗的眸中有一抹奇异的光芒亮起,“离开昌家的昌祁痛定思痛,终于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他对占卜星象一道极有天赋,当年赢尤出世前,也是他有所示警。奈何,他有那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对于他的话,信的人少,不信的人多,所以……”
尽管昌祁多次提醒,浊陀界中风云涌动,即将有祸患出世,可人们只顾着津津有味的议论那些往事,根本没把昌祁的话听进去。待赢尤出世,祸乱四方时,已经悔之晚矣了。
“他,这么厉害?”辰瑶不禁暗暗咋舌,若是昌家一早就看出昌祁在占卜星象上的天赋,加以培养,或许还可借赢尤一事扬名天下。奈何他们利欲熏心,唯利是图,错过天赐良机不说,还断了血脉亲缘,真是得不偿失。
“我未曾见过昌祁,七界中见过他的人也少之又少,所知所讲也都是道听途说而已。但只赢尤一件事,我便认定昌祁是不世出的奇才,只是可惜,无人知道他的下落,若非如此,他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尧衡说了许久,辰瑶连忙捧了一杯温热正好的水奉上,他接过一饮而尽,转头看向院中时,恰好连卿已经回来了。
脚步似乎比离开时轻快许多,连卿见几人都看着自己,露出一抹轻笑,“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已经说完了?”
“是!”想着昌祁与小侍女之间那段关于报恩和还恩的故事,辰瑶看向他时,目光有些复杂,“昌祁前辈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更不该被昌家任何一个人侮辱耻笑。相反的,昌家的所作所为,更令人不齿!”
连卿目光诧异的看向尧衡,“你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尧衡正色道,“只是如实的将那段往事讲出来而已,或许和你所知的故事有所区别,但总是殊途同归的。”
“昌祁是昌家的耻辱,如果不是他,昌家不会衰败至此!”或许是从小耳濡目染,连卿对于自家这位前辈满心怨怼。
“那我来问你,可是昌祁自己到处去说,自己是位不世奇才的?”辰瑶强忍住不让自己冷笑出声,“又是谁担心谎言被揭穿,将他困在家中的?那最后,又是谁恼羞成怒,想要了他性命的呢?”
“是,是……”连卿张口结舌,脸上如同开了扎染铺一般热闹非凡,终究还是委顿下去,自认是昌家理亏。
“家族的兴盛,从不在某一个人身上,昌祁为了昌家已然尽力了。他委曲求全,甘心被关在阴暗处不见天日,那样长年累月的孤寂,不知换了你可以忍耐多久?”辰瑶道,“你离开昌家,为保自身尚且舍去了姓名,他却始终没有摒弃那个冰冷无情,只知索取不知回报的昌家,为你们增光添彩,你究竟有何颜面看不起他?”
“他,他何曾做过什么!”时至如此,连卿依然不愿承认。
“他向七界预知了赢尤的出现,”尧衡云淡风轻的吐出这句话,却如千金之锤一般击打在了连卿心头,“仅凭这一点,他就值得我们敬重!”
油灯里的灯油本就有限,燃了许久后继无力,被风吹了两下,险些熄灭。连卿起身取来灯油添上,待四周再次明亮起来时,终于换了一种口气。
“的确是昌家对他不住,可是,昌家也的确是因他而败落。”连卿干涩的说道,“若不是他,我何至于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受尽欺凌白眼?”
家族衰败,或许连卿要承受的,并不比当年的昌祁少。他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若要选一个人来恨,昌祁这个原本就背负了许多骂名,被昌家深恶痛绝的罪魁自然是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