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遇到老太太的地方,柳叶正一个人坐在自行车上发呆。
看到肖卫国脸色不好,柳叶有点奇怪,平时总是嘻皮笑脸的肖卫国,怎么去了一趟卫生所,脸拉成这个样子?
“卫国,你咋了?”
“柳叶,咱们今天不卖货了,现在就回去。”
肖卫国的语气很沉重,上一世这场特大疫情持续了数月,感染者多达数百万,死亡人数十几万,可以说给当时鲁北地区,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
这一世,又来到了这个节点,肖卫国虽然明知道事情的发展,但依然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面对这种天灾,不是某个人能轻易改变的。
听他这么说,柳叶明显一愣。
“啊?怎么了?为啥不卖货了?”
“唉!”
肖卫国叹了口气。
“刚才的那个老太太,已经确定得了鼠疫,这种病爆发的很快,我们要尽量做好预防工作,卖货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了。”
“鼠疫?”
柳叶闻言为之色变。
这两个字在民间的杀伤力太大了。
几乎每次发病,都有许多人被带走生命。
比如说他们村里就有很多,肖卫国的父母就是。
“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是啊,区区两个人能做点什么?他们两个人微言轻,即使告诉别人鼠疫要爆发了,也没人相信,弄不好还会被当成谣言,到时候,办你一个制造恐慌的罪名,担不住啊,那就只能先顾好自己家了。
“这样,咱们先回去把袜子放下,然后咱俩个去各个供销社,尽量多买点都老鼠药,老鼠夹子,老鼠笼等等捕鼠工具。”
“如果有生石灰粉也要买些。”
柳叶提议。
到底读了这么多年书,一些常见的防疫措施还是知道的。
肖卫国点头,两人没有多说,快速的向各自家骑去。
肖姗姗已经带着两个弟弟下地了,肖卫国放下东西,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和柳叶一起骑车去了县城。
县城供销社的物资还是挺丰富的。
特别是这个年代,老鼠夹等一些捕鼠工具,几乎是家家必备的东西,所以两个人很快采购了一大堆。
共有老鼠夹两百个,鼠笼五十个,老鼠药两大包。
另外,肖卫国还买了几瓶花露水,十来盒蚊香,一些驱蚊虫的药。两顶蚊帐。
在他的建议下,柳叶也照单购买了一些。
但凡是对隔断鼠疫有利的东西,肖卫国能想到的一样也没有落下。
好在他们两个现在都不缺钱,这一大堆下来,也就花了两百来块钱。根本不带犹豫的。
最后问到生石灰的时候,供销社虽然没有,但营业员看在他们购买了这么多东西的份上,告诉他们郊区的石灰厂有的卖。
两人马不停蹄的跑到石灰厂,以五块钱一包的高价,买了两大包生石灰,总共一百斤。
两辆自行车前前后后都驮满了东西,连中午饭都没顾的上吃,只在路上顺道买了几十个大肉包子,马上向家中赶去。
到了村口,两个人把买来的东西分开,一家一半,各自回家布置去了。
柳叶回到家中,家里母亲和弟弟都在家。
柳叶的母亲王桂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着朴素,手脚麻利,和一般的农村妇女没啥区别。
弟弟柳青,十四岁,还在上初中,现在是暑假期间,他和姐姐一样闲在家里。
“妈,别做饭了,我买了肉包子,咱们快点吃,吃完了好帮我干活。”
柳叶在院子里停好自行车,阻止了正要去烧火的妈妈。
“这都是买了什么啊,有钱烧的啊?哎哟我的天。这么一堆老鼠夹子,还有笼子,你这是想吃老鼠肉了咋滴?”
王村荣一边帮着从车上卸东西,一边嘟囔着。
“妈,我今天和肖卫国去卖袜子,路上遇到有人感染了鼠疫,肖卫国说咱们这片要爆发了,我们就买了这些东西回来,提前做好预防工作。”
这时正在屋里的柳青听到柳叶说话,一步就蹿了出来。
“肖卫国,肖卫国,三句话离不开肖卫国,你知不知道,你整天和那个二流子混在一起,班里有多少人都在笑话我?”
柳青和肖卫国的二弟肖建同岁,原本他们两个就是同班同学,关系还相当不错,天天上下课都一起走。
自从肖建被肖卫国逼的离家出走,柳青对肖卫国的意见也越来越大。
在他眼中,肖卫国就是一个连自己兄弟姐妹都不顾的人渣。
而自己这么优秀的大姐,却偏偏和那个人渣混在一起,让他生气的同时,还不时受到同学们的嘲笑。
这让他对肖卫国更加的恨之入骨。
听到柳叶提起肖卫国,他就怒不可遏的冲了出来。
他这个年龄的人,之所以称为叛逆期,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却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不管什么事,都容易从自己的观点出发,反而忽略别人的感受。
柳叶看着自己愤怒的弟弟,心中有些无奈。
肖卫国往日的表现,的确如柳青所说,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个连兄弟姐妹都不顾的二流子。
但从小和肖卫国一起长大的柳叶却明白,肖卫国之所以那样,是因为突然失去父母的天大变故,把肖卫国从天堂直接拖进了地狱。
再没有任何可以依靠人,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身上,他能不恐慌吗?
四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什么都要靠他,他能承担的起吗?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踏入社会,连自己都没法养活,还要考虑怎么让每个弟弟妹妹活下去,他能受的了吗?
柳叶清楚的记着,小时候的肖卫国不是那样的,那时候的他活泼好动,脑子非常聪明,学习成绩一直都是班里第一名,连柳叶这个大家公认的才女都略逊他一筹。
那时候许多邻居都会开玩笑,说肖卫国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就连柳叶自己对这些话都有几分认可。
只是后来,肖卫国父母的死,让一切都变了样。
他变的不再活泼,好好的学业,也放弃了。
他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抽烟,学会赌博。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二流子。
只有柳叶明白,他这是在逃避。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因为他根本担不起这份责任。
之所以能坦然的与肖卫国一起做生意,是因为她懂得,肖卫国本性上并不是一个坏人,当有一天他能醒悟过来,他一定会非常优秀的。
比如现在,他不是赚到钱了吗?不是已经在努力修复和弟弟妹妹的关系吗?
还有今天早晨的表现,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鼠疫感染者,他没有担心自己会被传染,而是毫不犹豫的把人背到了乡卫生所。
这一点,不伟大吗?换个人,有几个能做到的?
要知道那可是让人闻之色变的鼠疫,平常人听到不吓的躲的远远的就不错了。更别提背着人奔跑好几公里了。
这些隐藏在骨子里的天性,也许肖卫国自己都没发现,但是细心的柳叶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叹了口气,悠悠的对弟弟说道:“柳青,你不理解他,他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