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端来两碗水放在桌上,林天河端起咕噜咕噜的灌了下去,喝完才发现,这碗裂了一条缝,几滴水滴在了桌上。
林天河从掏出钱包,里面有港币,也有兑换的人民币,他掏出一张10块人民币的,招呼递给女人。
女人紧走上前,刚抬起手,却又连连后退,摆手道:“就两碗水,不值钱的!”
这声音听起来倒是颇为年轻。
林天河原想称呼她阿姨,听这声音便说道:“姐姐,这钱不是白给你的,我们饿了,有没有吃的呀,你给我们做顿饭吃。”
女人伸手唰的抽走了钱,往外走时,被门槛绊住,差点摔了一跤。
王少芬埋怨道:“你给的太多了,给1块钱已经够可以的了!”
林天河挺脖昂头说道:“我最小的一张,就是这张了!”
林天河坐了半小时,既没闻见饭香,也没见到女人,小孩也不见了!
林天河正奇怪,只见女人左手拎着一只鸡,右手拎了一条鱼回来了。
鸡和鱼都已经开膛破肚,收拾干净了!
林天河一阵错愕,是自己没交代清楚,还是这女人太实在?
王少芬看见这一幕,却有些着急了,说道:“现在已经下午了,还没开始做饭。做好吃完,不是要到天黑了吗?怎么回去?”
林天河却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回不去就不回去了呗!”
王少芬气的跺脚,却又无可奈何。这是领导交给自己的任务,晚上不把人带回去,出了什么事,她负不起这个责。
这小孩怎么能这样呢?只能矮声劝道:“小林同志,咱们不吃了吧!晚上回不去,是要出问题的!”
林天河好奇心颇重,很想看看在这个大姐眼中,10块钱有多少购买力。
他有些耍赖的说道:“要走你走,我要吃鸡,我要吃鱼!吃不到,我是不会走的!要是着急你就先回去。”
王少芬无奈,狠狠跺了跺脚,去看大姐烧鸡去了。
林天河端详着这个房子,这房子确实只有两间。堂屋和卧房之间,挂了一个一块红布帘,从下面看,里面黑漆漆的。
这间堂屋地面是泥土铺地,坑洼不平,怪不得那张桌子,看起来是歪歪斜斜的。
林天河的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咕噜乱叫了。
现在王少芬要是把饼干拿出来,不用水他都能吃得下去。但是为了吃顿好的,他忍着不敢吭声。
像是参观似的,跑到厨房,这厨房只有一个窗户,窗户上只有窗架。
那女人发现林天河,只是抬头一笑,接着在锅中搅动。
小孩站在锅边,嘴角流着哈喇子。
王少芬正往灶台里添柴草,脸上一团团的黑色,像个大花猫。
她不停地添柴,火却不大,阵阵黑烟从里面窜出来,熏得她咳嗽阵阵。
看起来这王少芬是个城里丫头,压根不会烧火。
林天河忍不住说道:“你也是上过学的,柴火都填满了,没有空气怎么燃烧!”
王少芬扭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是会烧,你就来烧,不想烧就闭嘴!”
林天河看着她脸上那副滑稽样,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饭菜烧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端上桌。林天河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顾不得鸡肉、鱼肉卖相怎么样了,撕下鸡腿啃了起来。
王少芬恨恨的说:“就知道吃,噎死你!”
那娘俩站在门口,畏畏缩缩不肯进门,林天河说道:“姐姐,小兄弟,你们也来吃呀!我吃不了这么多!”
转头看看,才意识到,这屋里就两把椅子。
那女人忽然走了进来,问道:“小伙子,你是从港城来的吗?”
林天河回道:“是的呀,你怎么知道?”
那女人说道:“你刚才拿出来那种票子,有一种我见过。我们村有在港城的,邮回来过。”
林天河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50元,一张100的港币,问道:“你说的是这种票子吧!”
那女人回道:“是的。港城那边是什么样子的呀?钱是不是可好赚了?我听村里的人说,那边到处都是钱!”
林天河想看看王少芬什么反应,却发现王少芬正瞪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等着回答,一点都没注意到王少芬要吃人的眼神。
林天河说道:“怎么可能到处都是钱呢?如果到处都是钱,种粮食的、做工的人,都去捡钱去了,谁还干活。”
说完,自顾自的哈哈大笑。王少芬听了这话,眼神不再那么严厉了。
这女人却不满足,又问道:“我听说那边,可以天天吃肉呀?床是席梦思的,还有大彩电?满大街都是小轿车?是不是真的?要是没那么多钱,怎么有钱买!”
林天河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些确实是真的。
看王少芬的眼神,但是要是他敢说是真的,王少芬绝对会把这件事报告上级。
他不想惹麻烦,又不愿意骗人,只能说道:“现在国家已经改革开放了,以后,咱们内地的人,也能天天吃肉!”
那女人确实一脸鄙夷,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还不是一样要种地,还不是要交公粮、交提留,冬天还不是要去修路?我听人说,港城那边的农民,只管种地,什么钱也不用交。政府还给发钱!”
林天河无言以对,这话也是实情。
那女人说完,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也变了,她咬牙切齿地补充道:“我那个死鬼男人,去之前说得好好的,说是到了港城之后会给我们寄钱回来,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可这都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你说他会不会在那边有了野婆娘,早就把我们母子俩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房子破了都没人修,一下雨就漏水。我一个人干活,累死累活也吃不饱!”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随后,她从里屋拿出了一张照片,递到林天河面前,语带哀求说道:“这是我男人,你要是在港城遇到他,你告诉他一定要给我来个信儿。”
然后又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说道:“他要是再不来信,我就当他死了!我就直接改嫁!”说完,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林天河也是无语,她老公逃港混的好,在那边重新结婚,也是有可能的,但前提是活着到达港城。
听起来她老公也是一年多前逃港的,也不知成功了没有。成功了,想在港城站住脚也不容易的。
不过往家里寄个几百块钱还是能做到的,怎么会毫无消息呢?
至于让自己在港城碰到帮她带个信,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一方面他的交际圈着实有限,另一方面,港城有几百万人口,想遇到,怎么可能呢!
林天河也不好打击这个女人了,便说道:“好,我遇到了一定告诉他。其实港城那边也就那样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至少住的就比不了咱们内地。”
“港城好多一家好几口子,就住在这间房子大的地方,吃饭、洗衣服、睡觉都在一间房里。刚去的人,十来个人住一间,站在门口都能闻见里面的臭味!所以也不用太羡慕了!”
女人哭起来,林天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把拿出来的一张50的港币放在桌子上,用破碗压着,王少芬看到,便直接起身出屋。
出发时,已经下午4点多。
太阳不再如中午酷烈,偶尔还有凉风吹来。林天河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往回骑。
王少芬的话,却多了起来。看来,对于港城的情况,她也挺好奇的。
刚出村子没一会,王少芬便问了起来:“林先生,港城那边买东西要不要票?”
林天河一时有点懵,回答道:“当然要钞票了!”
王少芬一阵轻笑,说道:“我说的不是钞票,是粮票、布票、自行车票之类的!”
林天河听到她的笑声,便想逗逗她,回道:“那倒是没有!在港城,有钱就是大爷,想买什么都能买到!对了,买媳妇好像不行!”
王少芬扭过头来,瞪了林天河一眼,说道:“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买媳妇!等我回去告诉跟你叔,看他们不打烂的你屁股。”说完,噗嗤笑了起来。
林天河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水坑,一个主意浮上心头。嗤笑道:“没事,你尽管告诉他们好了!我是港城人,我还是有钱人,所以,所以!”
王少芬有些好奇,所以什么呢,林天河却又故意停顿,她忍不住又转过头盯着林天河:“所以什么?说呀!哎呀!”
她在转头时,正好碰到水坑,车头一低,车尾一翘,一头栽在里面,浑身上下都泡泥坑里面了。
林天河骑着车,慢悠悠地来到了王少芬身旁,然后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他从车上跳下后,站在原地扶着车把,哈哈大笑起来。
王少芬心头冒火,把里面的脏水往林天河身上拍打,听起来“啪、啪”不停,像是在扇他的耳光。
一边拍打一遍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这么小就这么坏!以后长大了岂不是要上天?”
林天河把车停好,走近伸手,想把王少芬拉起来。
林天河看她已经起到一半,却突然感觉一阵大力往前,脚下一滑,直接朝王少芬扑了过去,两人脸对脸摔在一起。
事情在一瞬间发生,林天河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发愣,呆呆看着王少芬。
王少芬又急又气,要把林天河推到一边,他这才反应过来。忽然,他感觉王少芬的脸,有一种摄魂夺魄的魅力,他毫不犹豫,一口亲了上去。
正有点陶醉,却听“啪”的一声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王少芬一把推开他,又在他腿上狠狠踩了一脚,竟然自顾自的骑上自行车走了!
林天河一阵错愕,这都什么事嘛,他刚才明明是想把王少芬拉起来的,要不是王少芬突然往前拽,自己怎么会爬她身上呢!
王少芬这分明是报他之前使坏的仇,却不料偷鸡不成失了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