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你确定是往这边走吗？”沈玉琢杵着一根木棍，蔫头巴脑的问，腿都快走点断了。
浅浅的雾气不干扰视线，黑靴溅起水花，发出细微的响声。虞昭摸了摸下巴，要是真认识路，她也不至于在这兜圈子。
记得原着就是在一片乱石林里找到的入口，但是现在已经兜了三圈了，还没找到。
回答沈玉琢的是一长串的沉默，虞昭看着奇形怪状的石头，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一步没走对。
若是沈玉琢听见了，他其实很想说，第一步就走错了。
这乱石林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入口就在刚刚进入的地方，可是……他又不敢轻易说出口，见她信誓旦旦大步向前走的模样，还以为她有另外的路径进去。
直到腿抽筋了，他才彻底醒悟过来，虞昭根本不知道正确的路！瞎带路。
“要不你试试？”虞昭语气有点不确定，扭头看向沈玉琢，“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又乱扣帽子。
“我哪来的罪？”沈玉琢嘴角狂抽，少年青涩的脸庞顷刻间变得跟锅底一样黑。
“废物的是你，要修炼的也是你，打翻水壶的也是你。”虞昭索性掰着手指，细数他的罪状，随后又继续补充，“欠钱不还的也是你。”
谈交情没用，她只谈钱。
少年语塞，漆黑的眸子略带无奈，他算是明白了，不能和虞昭讲道理，他认命的走在了最前面，而后带着她走出了乱石林。
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虞昭眉头一挑，这不是他们刚才刚进来的地方吗？
“你小子认识路？”她气笑了，敢情他一直在看她的笑话？
消瘦的身躯被人提着，沈玉琢淡然指着最角落的一段小字，“诺，那里写着呢，龙王谷入口，只要不瞎都能看到。”
目前不认识字儿，还是个文盲的虞昭：“……”
谁能想到会有人把入口的方向明明白白的写着，太不严谨了，只要是个人都不会信吧？！
可能人家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沿着剑痕指的方向，虞昭和沈玉琢一路朝着东南方向走，龙王谷的入口其实不止一处，只不过他们选的入口更加的方便快捷，当然……
危险也伴随着而来。
虞昭眼尖的瞥到了地上的一抹干涸的血迹，在灵草的叶子下方，一小块不大明显，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屏住了呼吸，放慢脚步慢慢前进。
泥泞的小路上，冷硬的石块也染上了血色。
几只食人鬼正在大口咀嚼着一只小麋鹿，一只只都是瘦骨嶙峋的，身材佝偻，细长的红指甲让人望而生畏，周身细小的绒毛都被黏腻的鹿血粘连成了一团。
趁着他们在进食，虞昭带着沈玉琢匍匐前进。
寒冽的风吹过，碎发凌乱，眼瞳倒映着跟野兽进食一样的食人鬼，血腥气扑鼻，沈玉琢眼底带了几分动容。
比起称呼他们为食人鬼，更贴切的称呼应该是……
妖鬼。
他的同类。
妖鬼算是魔族的一种，是最容易化成人形的一类，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一定能成功，这种化形失败，沦落成生啖活物的，被人们称为食人鬼。
如今沦落为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察觉到身后之人人停下脚步，走在最前方的虞昭回眸给了他一肘，眉头微挑，小声道：“看得这么入迷，你也想跟他们一起待着？”
他过去恐怕就是他们的盘中餐了。
像是踩到了尾巴似的，沈玉琢手心爬满汗水，眼底愠怒，“我看什么跟你没关系。”
言罢便加快了脚步，虞昭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食人鬼，他们浑浊的眼眸夹杂着一丝人性，扭曲又诡谲。
眼眸更多的是麻木和嗜血，小黑鱼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用鱼尾拍了拍她的手背。
“昭昭，别看。”
看的越多，越无力，会陷入认知错误的旋涡。
虞昭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眼眸祥和，嘴角扯起了一丝笑意，随即转身离去。
她在万魔窟看得多了，眼下的算不得什么。
浅浅的阳光洒向地面，莹白的雾气萦绕着周身，四面一片寂静。
虞昭向前看去，少年的面容紧绷，脸比锅底都还黑，瑰色的唇瓣带着不悦，浓密的睫毛微翘，就算是一身普通的黑袍，也穿出了不一般的气质。
精致好看的凤眼带着冷漠和尖锐，仿佛随时要拔剑而起，陌生的情绪覆盖在他身上。
虞昭摸了摸下巴，觉得他似乎有两张面孔，面具之下还有一张面具，看不透。
指尖摸着顺滑的大尾巴，跟墨玉一般的手感让人爱不释手，她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好多了，别人盘核桃，她盘小黑鱼。
不由得感叹，还是小石头比较单纯，鱼脑子里装不了什么复杂的东西。
正午的阳光洒在一人一鱼的头顶，和小黑鱼嬉闹的少女心情似乎十分的好，额前的碎发还带了一点水珠，月华般的微光在眸中流转。
浮光碎影，宛若梦中的泡沫。
沈玉琢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虞昭从他身侧经过，黑袍摩擦一瞬，两人擦肩而过，少女依旧和小黑鱼嬉闹着，仿佛没有看见旁边的人。
衣摆鼓风，他双眼微阖，眼皮狂跳，心情更加的烦躁。
似乎见不得别人好。
少年低头，黑色的衣角划过深绿色的灵植，黑靴一步又一步的落在身前之人的影子上。
忽然，他想起了阿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阿琢，若是能踩着一个人的影子，那人便不会再离开你了。”
“就跟娘和爹一样吗？”
可是，爹不是他一个人的爹。
他是白玉京的帝天子。
沈玉琢眼眶有些泛红，漆黑的眸子闪着微光，回到过去，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地的零碎。
现在没有绝世无双的霁雪剑仙，只有被亲兄弟追杀的遗孤。
情绪宛若潮水。
奇怪，道心是不是又碎裂开了。
被风吹乱的青丝慢慢落在衣袍上，虞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旁，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狼狈的模样。
沈玉琢申神情一僵，眼眸低垂，随后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准看！”
见他别过脑袋，只能看见他微红的鼻尖，虞昭啧了一声，俯下身歪头看他，像极了小时候同桌哭泣的时候埋在桌上，她弯下腰从下方偷看他是不是真的哭了。
不让她看，她偏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