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他冷血,但待人接物中总在无意中透着一丝柔情,若说他忠君爱国,可他又有自己的暗卫,并随时准备着弑君。
若说他妄图谋权篡位,可他在皇帝死后,为了减少伤亡立马挑了大皇子向杺做了皇帝,若说他一心为塬国,可面对向桉……
不对,不管是对着她父皇,还是向杺,苻清白的态度始终一致,不冷不热,说不上臣服,谈不上忠臣,好像谁做皇帝对他来说都可以,他仅仅就只是对做“皇帝”的这个人很尊重。
在原身印象里,从未有听过苻清白和哪位皇子有过近距离接触,对朝堂上的朝臣,亦未有过接触,甚至包括苻府上上下下皆是如此,不设宴,不收礼,一心只知打仗。
于皇帝而言这叫孤臣,叫只忠于皇帝的臣子,于朝臣而言这叫敌人,叫不通人情世故。
曾有风闻苻家只忠塬国,塬国在他们在,塬国若灭,苻家必定先一步灭亡。
所以苻清白为人如此矛盾,原因在这?
向桉呆坐整整一夜,想了一夜,回首却见苻清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眼神炙热的望着她。
动了动盘着的脚,向桉道:“看着我做什么?”
“你不是向桉。”
向桉心下一紧,但想到当下情形,又莫名轻松,她悠悠起身,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我是。”
玩了个文字游戏,不过她和原身同名,怎么又不是呢?
“你不是绵康公主,你到底是谁?”苻清白笃定道。
“我的确不是她。”向桉坦然挑明,她现在是魂魄,不仅谁拿她也没办法,而且等十年时间一到,系统重新开局,他的记忆统统都得清除,“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找道士收了我?至于我是谁,这不重要。”
玄清在私底下法事可连着做一个月了,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若不是向杺说出来,她还以为就只有铃铛那一次而已。
事实上,若不是系统出手,向桉亦不会成为魂魄,禁锢于京城中不得自由。
答案很出乎意料,苻清白却肉眼可见的松懈,隐隐中不似以往冷硬。
他的表现令向桉很意外,她原猜测知道真相的苻清白可能会害怕,可能会恐惧,更可能会追求长生不老之类的想法,唯独没想到他是如此淡定而放松。
“很重要。”苻清白认真道,“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
“对你?什么意思?”向桉心有警惕。
系统重开两轮了,现在苻清白的记忆里应当只有她莫名其妙宰了皇帝后,立马就死了的公主的印象,也就是说他俩现在不熟。
而苻清白的性子一看就不是个会莫名其妙主动出手帮人的,现在突然说话这么奇怪,容不得向桉不多想。
“鬼魂野鬼?山妖精怪?”
苻清白一连猜了两个,直把向桉听乐了,偏偏乐了还不能笑出声,得要装深沉。毕竟他和向杺两个人干的不为人知的事,那么隐秘,谁知道他现在打的什么算盘?
虽说他们拿她毫无办法,但谨慎点总没错。
向桉:“你想要我是哪种?”
苻清白定定看着她,道:“看来都不是。那就只有一种,你不是我们这里的,神仙?”
说到最后,他话有一顿,显然是不确定。
然而他的这种不自信,落到向桉耳朵里,吓到不行,因为他现在已经猜中一半了。
不能再让他继续猜下去了。
向桉打定主意,微微一笑:“苻将军还真是聪明。”
演技很好,可惜骗不过苻清白,他道:“看来也不是。”只用眼神一扫,便全了然是真是假。
听他笃定下了结论,向桉仍面不改色,含笑道:“你既不信我,何必一直问我?”
苻清白瞥她一眼,不再言语,默默起身,咬着被子的四角一一铺平。
他确实听话不问了,向桉却是还有一箩筐的话要问,食指挠了挠脸颊,心虚道:“你在信里写了什么?”
苻清白看她,没说话,但眼神里透出的意思就是“什么信?”
吞吞口水,压下窘迫,向桉道:“虽然知道我这么直接问不太好,但有些事情的确不问、不说清楚是不行的。”
“你说。”苻清白惜字如金。
“信!你在牢里写给我的信。”罐子已经破摔了,向桉硬着头皮挑明,“你写的时候,我没有看。”
苻清白眸子敛下,没说话,向桉急的差点抓耳挠腮,他这才开口:“没看见也好。”
“什么叫没看见也好,那是遗书啊。”向桉不理解,“活着的最后一封信,很重要的。”
“我现在死了吗?”
“没有。”
“那它算什么最后一封?”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向桉直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公主,那并不重要。”苻清白道。
听着他充满肯定的话,看着他清凌凌的眼睛,莫名的,向桉竟从中品出一丝炙热。
“你既这么说,那便听你的。”向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坐在了地上的蒲团上。
信是他写的,内容也只有他知道,重不重要不关她的事,反正她作为收信人的基本礼貌是到位了。
“嗯。”苻清白轻轻闭上眼睛。
向桉静静等了一会,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见他当真不说话了,不得不又硬头皮出言:“你能想办法见到玄清道长吗?”
苻清白睁眼看她。
清咳一声,向桉道:“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他按我的要求都做到了,我对他还没有兑现承诺。”
苻清白思忖片刻后道:“你自己不能去?”
“对。”向桉指指四周,“有限制,我不能离你太远。”
“一时的,还是永久的?”
“……我不知道。”下意识的,向桉隐瞒了昨天在他濒死之际,她曾短暂获得大范围自由的事。
“你变成……便一直在我身边?”
苻清白话语中隐去了’鬼‘一词,但向桉仍察觉到了,她直言:“是。你不必对我变成什么而避讳,我现在什么样,我自己很清楚。”
“……不一样。”苻清白道。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