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娆娘正倚在床边看书。
那瘦得没二两肉的小脸,抬起来时,一丝血色也没有。
燕东肖瞧得有些不落忍,坐在丫鬟搬来的凳子上,幽幽叹道:“闺女啊!你帮燕伯伯劝劝你娘,不是燕伯伯不给你出气,实在是那娄家咱们现在动不得了。”
三日前他们才收到消息,娄家去年送进宫的娄氏女得了帝心,一朝翻身,如今已经是皇帝最宠爱的娄贵妃了。
只待元辰一过,封贵妃的圣旨便会昭告天下。
所以此时若是把娄家得罪死了,纵然他们家老大是皇帝宠臣,那也经不起娄贵妃枕边风的挑拨啊!
作为燕家家主,燕东肖得为燕家考虑,所以他只能委屈娆娘。
这些娆娘又怎么会不懂呢。
且燕家本就没有给她出气的义务,他也大可不用因为这事内疚。
“燕伯伯,您不必自责,皇城波谲云诡,燕钧兄长立于其中本就不易,又怎能因我之事再拖累于他,娆娘都懂得的。”
娆娘说的是心里话,毕竟早在多年前,她便知道燕钧这个人了。
平元二十一年的探花。
出自雁州商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他最出名的,大概是高中那年,当众拒了嘉萝县主的榜下捉婿,因此被陷入狱,前途尽毁。
好在不久后,他被贵人所救,慧眼识珠提前投于新帝麾下,成了新帝旧邸的幕僚,最后辅助新帝成功上位。
新帝上位后,论功行赏,他一跃成为新帝最信任的能臣,成了最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
而由他主要负责的刑狱案件,自他接手,上至王孙公子,下至平头百姓,再无一桩冤案,也再无一个触犯大景律例者,能逃脱大景律例的制裁。
因此,他在朝中树敌无数,被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就等着他行差踏错,好去踩上两脚。
他不算是个清官,却是个难得公正的好官。
所以娆娘觉得,若是因她之故连累于他,实属不该。
“燕伯伯,我娘那儿,我会去劝说的,您不必忧心。”娆娘扯了扯嘴角,一张小脸依旧惨白无色。
“你这孩子,其实也可以不用这样懂事的。”
燕东肖不忍再看,长吁短叹地走了,走时还颇有些惋惜道:“你若是我和蒹葭的亲生女儿就好了。”
如果是,他作为亲生父亲,看着女儿受欺,自是能不惜一切代价,也是要让对方付出代价的。
可惜娆娘不是。
这个假设也不可能存在。
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置亲生儿子与整个燕家的安危于不顾。
……
日子依旧不咸不淡地过着。
娆娘除了不能走路,一天三顿要喝药外,其余日子倒是与在落霞镇小院里无二。
每日依旧是看看书,发发呆,一整日很快就打发了。
倒是二狗有了伴后,开心得很。
自从跟来了雁州,他就时时刻刻地黏着它的哥哥,也就是燕风霁养的白虎玉树。
玉树临风的玉树。
原本它和二狗以前也是俩相亲相爱的好兄弟。
但自从当年取名字,玉树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名字。
二狗却因为自己是喝狗奶长大的,有段时日误以为自己是狗崽子,喊它临风,它总是不答应,喊二狗就跑得贼拉快后,玉树就不爱和它玩了。
现在为了躲二狗,玉树钻进床底下就不带出来的。
娆娘每天看它们你追我躲的,日子倒也不难熬。
蒹葭夫人每日都会过来,在娆娘的劝说下,她也不再一心想去打断娄七的腿了。
但依旧对燕东肖爱搭不理的。
转眼,元辰已至。
元辰这日,燕风霁没能从皇城赶回来,燕家却来了许多贺岁的人。
最先来的是娄家,娄七瘸着腿也在其中。
不同于往年对燕家的伏低做小,极尽奉承,今年的娄家主一进燕府大门,就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上来就占了主家的位置。
还厚着脸皮,恬不知耻道:“燕老弟,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我那大女儿已是当今贵妃,身份摆在此,坐其他地方也不合适,就占了老弟的位置,老弟不会生气吧!”
这是上门挑衅来了。
燕东肖冷冷看着他那贱兮兮的嘴脸,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随意。
娄家主见他不敢发作,神情更加得意了。
狠狠瞪向着坐着不动的蒹葭夫人,大声喝令:“燕老弟都让位了,你一个低贱的继室,还不起开,是想让堂堂贵妃的母亲坐你的下方不成?”
蒹葭夫人脸色铁青,若非有所顾忌,以她的脾气,早就一脚踹在这老匹夫脸上了。
许是见蒹葭夫人没敢发作,一直畏畏缩缩在自家母亲身后的娄七见状,立马就来了胆子。
想到前不久被打断的腿,瘸了不说,现在走路都还隐隐作痛,她就恨得不行。
抬脚就踢在蒹葭夫人坐着的椅子上。
蒹葭夫人回头,冷冽的目光吓了她一跳。
她母亲赶紧将她揽进怀里,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随即一副狗仗人势的尖酸刻薄嘴脸道:“顾蒹葭,你那双腿残废的女儿死了没,没死还不喊出来伺候我女儿,我女儿现在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怠慢了她,小心我让贵妃娘娘杖毙了那小贱人!”
几个小人得志鸡犬升天的东西罢了。
蒹葭夫人本来是能忍住的。
但说她可以,敢说她女儿,她忍不了一点。
当即一脚踢飞身下的凳子,对着洋洋得意的娄七母女犯贱的两张脸,左右开弓,来回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犯贱的东西,给你们脸了是吧!”
蒹葭夫人美眸圆瞪,骂完抄起凳子就要砸过去。
娄七吓得跌坐地上,她娘吓得尖叫出声。
娄家主气得老脸一阵青一阵白,指着燕东肖怒斥:“好你个燕东肖,你竟连贵妃娘娘的娘家人都敢不放在眼里,任由你家这泼妇打骂,你给我等……”
“老匹夫,老娘还能怕你不成!”
蒹葭夫人打断他的废话,手里的凳子直直朝他砸了过去。
娄家主吓得满身肥肉抖了一抖,条件反射地钻进了桌子底下。
不巧,今日玉树就在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