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高原气温下降,坐驾驶室里,裹着军大衣。
寒风从门缝灌进来,总感觉右边身子冷得发木。
冯素莲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缓解麻木感。
“嫂子,冷了吧?”小赵随手递过一件旧大衣,“盖上!”
“谢谢!”冯素莲笑着道谢。
“真快!上高原一年半了!”小赵感慨。
一天天在这条路上跑来跑去,没跑几趟,时间一晃而过。
“是啊!没做个啥呢,转眼就要到五六年了。”冯素莲亦感慨道。
前年五四年五月份上高原,整天琢磨着吃吃吃。
修了朗萨桥、朗萨最后路段、邦大机场、南线路段。
山中无甲子,不知今夕何夕。
路还是那条路,感觉却不同。
初上来,一路忐忑、希冀,如今出来,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兵站还是那个兵站,大通铺又闷又臭,伙食稍微好了一些。
海带汤、紫菜汤、豆浆、豆腐乳、豆芽等都出现过。
只是看着兵站外空旷的地,冯素莲叹息,白白浪费了。
于是没入住一个兵站,冯素莲总忍不住多嘴,教人家垦地种菜。
“这天气咋种?”兵站战士们质疑。
“就挨着厨房挖一块地,搭个两尺左右的矮棚,用油毡布围上。
四边各掏一个火坑道,下雪天燃柴火升温,一样能种菜,就种豌豆苗,可以反复收割!”冯素莲不厌其烦道。
“这能行?”兵站的人闻所未闻。
“当然!我们去年冬天就是这么弄的,一周一次豌豆苗。
就是人辛苦些,夜里起来添柴火,柴火不能太大,把握温度很关键……”
冯素莲又介绍了开春种了许多耐寒蔬菜,都丰收了,做了许多泡菜、咸菜。
“嘿,冯同志厉害啊!咱们怎么没想到呢!”兵站的战士受到鼓舞,连夜垦地。
冯素莲指导着,弄出两三分地。
再泡发豌豆,第二日种上。
走一路教一路,目前只能种豌豆苗,冯素莲允诺回到锦城,帮忙采购一些冬季蔬菜种籽。
让小赵带上来,沿途分发,待明年开春,兵站也能大片种植蔬菜,到秋天,菜品就丰富了。
“嫂子,你就没个歇息的时候!这一路我都跟着学会了!”小赵笑道。
“你学会了?太好了!”冯素莲开心道。
“我多买些菜种,你分给各兵站,另外留一些,送给那些偏远地区的兄弟部队,顺便也教他们如何种菜!”
“啊?干嘛你买?不应该是后勤部采购吗?”小赵惊讶道。
哪有自掏腰包的?菜种看着不贵,可量大了也得花不少钱。
再说,这本就是后勤部的工作。
“后勤部在朗萨,联系不上,来回一趟不容易,这一趟上去,再要下来,估计得开春。
到时再送菜种,错过了种植期,我先垫钱买一些。”冯素莲道。
“你、你钱够吗?不行的话,我的也拿去!”小赵道。
“够了!”冯素莲婉拒,“你自己的留着!”
小赵每月要把钱寄回家,给爹娘养老钱。
“要不,咱们找办事处说说?你一个大肚子,总不能一个集市一个集市收购。
办事处出面,直接找供销公司采购,多方便!”小赵提议。
“办事处能听咱的话?”冯素莲问。
“为高原战士吃好,他为啥不听?”小赵反问。
“那咱们试试!”冯素莲觉得小赵说的有道理。
个人力量有限,但组织出面,就简单多了。
上次军部进了些菜种,分发给驻守部队,修路部队就几种豆类。
不知怎么弄的,忽略了沿途兵站。
唉,没有通讯设备就是麻烦,很多政令、信息不畅通。
一路顺利,五六天后,走了四分之三的路程。
这天到达兵站,冯素莲看到炊事班长很是眼熟。
那人也是愣住,好一会儿才迟疑开口:“小冯?”
“老谢!”冯素莲这才意识到,已到垭口兵站。
“你这是咋啦?咋瘦成这样!我都不敢认了!”老谢激动道。
“嫂子怀孕了!”小赵笑呵呵道。
“啥?你结婚了?真快!”老谢笑道。
认识时还是个刚入伍的新兵,这眨眼功夫,就结婚生子了!
“你还好吧?”冯素莲问。
“好,好!天天在这守着,小赵看了有八九回!”
老谢打量着冯素莲,“吃了不少苦吧?”
脸色黑黢黢的,皮肤粗糙,中间一坨高原红。
脸颊颧骨高耸,眼睛又大又亮,跟之前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还好,没吃啥苦!比不上男同志!”冯素莲惭愧道。
想起孙排长,又问:“孙排长家里来人了吗?
老谢没说话,只是摇头。
“那些遗物托人寄回去了,应该还有点抚恤金!”
那时抚恤金微薄,乡下人没文化,没出过远门,交通不便。
来一趟千难万难,故而这一路上的烈士墓,都孤零零的,无人祭拜。
“他家在哪里?地址给我,如果有机会,我去看看!”冯素莲不落忍。
她经历过苦难,知道山村有多难,能帮一把是一把。
“你?方便吗?”老谢不放心。
“没事,我回锦城培训,十一月中旬报道,正好还有时间。”
冯素莲笑笑,“都是农村出来的,没那么娇气!”
“你、真是个好人!”老谢鼻子酸涩。
写下地址,又从兜里掏出五元钱,“我的一点儿心意,帮我转交一下!”
“你家呢?有啥要捎带的?我一并带去!”冯素莲接过钱。
“我能有啥?这里荒无人烟,正好攒钱!你等着,我把钱拿来,你帮我捎回去!”
老谢转身回屋,很快拿来两个旧的发毛的信封,里面有零有整的。
数了好一阵,一共有四百多块钱。
“四百吧!”老谢给了整数,“我再写封信!”
“好!”冯素莲点头。
第二日路过垭口养路段,冯素莲特意停车去看了看孙排长。
木牌做的墓碑已泛旧,上面的字斑驳残缺。
冯素莲去养路段借来油漆笔,重新描补上。
这次没看到那位老兵,因为他就躺在孙排长旁边。
七月份路上塌方,开车去救援,回来路上遇暴雨,路面软塌,翻到山沟里牺牲了。
“老兵,想不到上次一别,竟是永别!”冯素莲喃喃道。
大家都是雪域高原建设者,不管相识与否,都奉献了自己的青春、热血!甚至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