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膨大的香樟树下,绿阴森森,肖玲不仅穿着整齐,还打扮了,纤细的脖颈间系着一条浅粉的丝巾,腿上搭着灰色的薄毛毯,脚上是一双带兔耳的可爱居家棉单鞋,她靠在椅子里,歪着脑袋看头顶的蓝天白云。
中年阿姨推着轮椅,绕着大树慢悠悠转圈。
林娇踱步上前,看着肖玲,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
按理现在应该喊妈妈,可她又不知道妥不妥,对方神志不清,可能并不理解自己和她儿子的关系,甚至有可能反对他们在一起?
“林小姐,你来了。”推轮椅的阿姨先笑着开口。
林娇上前,她都走到轮椅面前了,肖玲也没反应,依旧盯着头顶的天空看,“阿姨好,怎么称呼您?”
“我叫吕芬,你叫我芬姨就行,少爷一直这么叫的。”
芬姨顿一下,目光有些歉意地落在肖玲身上,叹息,“肖女士一直这样,您别介意。”
林娇赶紧摇头,“我不介意,我来……是想跟她分享一个好消息。”
她脸色有些赧红,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讲出来。
“既然是好消息,您就说,肖女士说不定会高兴。”事实上,她可能根本听不懂。
林娇蹲到肖玲面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注意力终于从天空慢慢挪到下面,目光迟钝地落在林娇脸上,“你是谁?”
林娇犹豫纠结一番,忐忑回答,“阿姨,我叫林娇,我来看看您。”
肖玲仔细地打量着林娇,忽然羡慕起来,“你长得真好看。”
林娇有些欣喜,不是因为被霍寒舟妈妈夸了,而是觉得霍寒舟妈妈今天状态不错,头没有难以控制地晃来晃去,情绪也很平静。
“阿姨才漂亮。”真正的美人在骨不在皮,霍寒舟妈妈虽然脸上有不少细纹,可她骨相绝佳,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我有个小丑孩,你认识吗,他叫小石头,他很勇敢的。”
小石头?可能是霍寒舟没回霍家之前的名字,朴实无华中透着坚韧。
“阿姨,我认识哦,小石头现在是我老公,我跟他很熟的。”
还是忍不住跟她分享。
“老公老公老公……”听到老公这个词,肖玲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激动起来,嘴里不断喃喃自语,表情变得纠结、痛苦,双臂挥舞着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我也有老公,我的老公呢?”
芬姨知道她是犯病了,连忙伸手去捉肖玲的手臂,“玲玲别伤害自己,玲玲没有老公,玲玲只有小石头。”
可肖玲好像根本没听到芬姨的话,一股脑地捶打着自己的头颅,呼吸急促地喃喃,“玲玲有老公,玲玲老公很帅的,他很爱我,很爱很爱我。”
她眼睛渐渐漫上红,眼泪不自觉流出眼眶。
明明想不起来她老公是谁,却觉得很伤心,很痛苦。
林娇帮忙拉着肖玲的手臂,好几次手臂打到她的胸口她也紧拽着不放,正当肖玲越来越失控时,一双强有力的手出现,牢牢地控制住她的胳膊,弯腰紧紧抱住了她。
林娇发怔。
霍寒舟。
霍寒舟弯着腰,用力抱着肖玲,肖玲无法动弹,气得直摇头,突然就张嘴去咬他的肩膀,牙齿没入单薄的衣服,很快有鲜血渗出。
“阿姨阿姨,他是小石头啊。”林娇心疼,急的大喊。
听到小石头的名字,肖玲停下,似是平静了些,眼神迟疑地到处寻找,嘴里呓语着小石头,小石头。
霍寒舟慢慢蹲下身子,对上肖玲的眼睛,喉结微滚,“妈,是我,小石头。”
肖玲过了好久才把目光落在霍寒舟脸上,严肃地皱眉,抿嘴,“你不是小石头,小石头不长你这样,他很丑的。”
霍寒舟眼底一片黯然,似有千言万语要解释,但肖玲听不懂。
“少爷少夫人,起风了,我们进屋聊。”芬姨推着肖玲进屋里。
林娇去看霍寒舟肩上的伤口,“我帮你处理一下。”
两人跟着进屋,芬姨拿出医药箱递给林娇,林娇示意霍寒舟坐到沙发上,她帮他处理伤口,但霍寒舟接过医药箱,示意林娇跟他上楼。
房里装了电梯,他们上到二楼,宽阔明亮的走廊一侧有卧室,霍寒舟领着林娇来到西侧最边上的一间卧室,卧室是纯白色,有点像医院的感觉,床上铺着薄被,干净柔软,像是随时等人回来休息。
床铺里侧有一整面靠墙的书架,架子上摆满各种书籍,都是医学类的书籍,且看起来有点久。
书架下摆放着一张不大的书桌,一张木制座椅。
霍寒舟把医药箱放到床尾,坐到床上伸手解衬衫纽扣,解开三颗后拉开领口,回头示意林娇帮他。
林娇回神,目光往他身上一落,入目是年轻男人宽窄适度的肩膀,结实流畅的肌肉附在强骨之上,中间有一圈明显的牙印,有几颗入肉很深。
她吸了口气,打开医药箱给他消毒处理,她动作格外轻柔,棉签动的很慢。
霍寒舟无奈,回头看她,“我忍得住。”
林娇却红了眼圈,不是心疼他受伤,是心疼他们母子见面不相识,肖玲柔弱的像一朵饱经摧残的木棉花,明明看起来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
霍寒舟呢,还要被自己的亲妈妈咬,连疼都不能喊。
处理好伤口后,她沉默地收拾好医药箱。
霍寒舟拉上衣服,回头拉过林娇抱在怀里,“今天我们领证,我想带你来见我母亲,可我又怕她发病,便想着一个人来告诉她我结婚了,没想到你也来了。”
林娇悄悄吸气,“结婚这么大的事,当然要让你妈妈知道,我是来分享好消息的。”
霍寒舟下巴蹭着林娇的脖颈,闷脸低笑起来。
笑过之后,整个人沉寂下来。
半晌,他轻轻出声:
“我母亲脑袋受过两次重创,反复失忆过,时常混淆记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希望皎皎不要害怕。”
“她不是坏人,她是个很好的妈妈。”
相由心生,霍寒舟妈妈看起来就很清雅善良,她现在这样,也不是她想的。
“她是你妈妈,也是我妈妈,我不会害怕。”
霍寒舟脑袋蹭了蹭,“谢谢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