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民瞻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明艳而恬静的睡颜,想着她适才勾人妩媚的样子,眸中满是笑意。
都道你端庄恭谨,只有我知道你最真实的模样。
绵绵,我回来了。
他细细打量她,少女皮肤白皙润泽,睫羽纤长,粉嫩饱满的唇如含苞待放的菡萏,让人忍不住垂涎和遐想它的甜美。
她只穿了一件薄透的寝衣,身上细嫩白皙的肌肤和绣着玉兰花的藕荷色小衣,皆一览无余。
纵她盖着薄被,也遮不住玲珑曼妙的身姿。
他抬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拂去耳后,指腹缓缓触上细嫩红润的面颊,却几乎一触即离。
慌乱的收回手,他暗恼自己太鲁莽。
她喜欢端方君子,自己贸然来她闺房,已是不妥,若再有冒犯之举,怕会更令她生厌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已将所有的冲动和欲望全压制下去了。
他起身,将两边的床帐放下来,又吹灭明亮的烛火,只在角落里留了盏暗一些的灯。
虽两年不见,但他对她的日常习惯再了解不过。
穿过外间,来至另一侧的书房。
她的书房处处透着少女的清雅俏皮,浅浅的紫色和粉色帐幔上绣着各色花草虫,黄花梨大理石的桌案上整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花囊里斜斜的插着几支疏朗的玉簪花。
齐民瞻随意翻了翻桌案上的一摞书籍,是她近日所读,皆是些话本子、游记和杂谈之类。
他摇头轻笑,之前亲耳听到过,她跟人家说她常看《内训》《女戒》《女四书》,也不知她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
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一旁的墨彩牡丹纹卷缸上,那里面斜斜的倚着几幅卷轴,其中一轴画卷皱痕明显。
他将它拿起,缓缓展开,纵然那画上点点墨迹晕染,但他一眼就认出了画中的男子。
他踉跄着跌坐在椅子里,浓浓的酸涩和苦楚顿时在他的胸中蔓延。
原来,在那些他思念她的日夜里,她心心念的都是另一个男人.....
即便那个男人早已另娶他人,她依旧放在心里,割舍不下。
从这些褶皱和斑斑墨痕上,不难瞧出她当时极度的思念、痛苦、酸楚和愁肠百结......
一滴泪直直垂落到纸上,与之前晕染开的一处墨迹重合。
“绵绵,我亦值得,亦值得.....”
值得你倾心相待,值得你托付终身......
外院,万管家依旧等在偏厅里,十六和云一坐在他对面。
万管家十分不解,已经这么晚了,天子为何突然登门?
且进门就径直朝后院走,他想阻拦,却被面前二人给制止了。
深更半夜的,姑娘一个人在屋中,那位本就非规矩守礼之人,如今又登上了那至尊之位,怕会更肆无忌惮了......
不行,他得去瞧瞧,不能叫姑娘吃了亏。
他起身便朝外走,十六站起来,抬臂拦住他:
“万都尉且坐,咱们在这里等着便好。”
万管家只得停住,蹙眉低声问:“圣上为何会来此?”
十六和云一对视了一眼,云一站起身,笑着道:
“万都尉是有家室的,当知晓我家主子的心思才是。”
万管家低头略沉吟,想到了某种可能,猛的抬起头,双目圆瞪:
“荒谬!我家姑娘绝不可能入皇家!”
说完,抬手格开挡在面前的手臂,万管家就要朝外走。
十六出手相拦,万管家直接出拳朝他面门挥去,十六闪身避过,同时一掌击向他的胸口,你来我往,二人便动起手来。
万管家拳风刚劲,大开大合,却几番冲杀,都被十六轻松化解,未能出得了房门一步。
云一抱着剑悠悠的立在一旁瞧着他们,并不制止,也不上前帮忙。
屋中不断传来桌椅倒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候在外面的小厮伸脖子往里看了一眼,便赶紧去告知袁诚。
不多时,袁诚带领一众护院冲了进来,沉声喝道:
“住手!何方狂徒,敢在我侯府撒野!”
众护院训练有素,人人手执小臂粗的棍棒,将三人团团围在了中央,一个个面容冷肃凛然,充满了上阵拼杀的气势。
万管家和十六停了手。
云一赶忙拱手施礼,笑着解释:
“误会,都是误会,各位莫要惊慌,他二人不过是切磋一二......”
齐民瞻恰在此时回来了,见此情景微微蹙眉,冷冽的嗓音问:
“怎么回事?”
云一知道,自家主子并不想在这些人前泄露身份,于是上前一礼:
“回主子,无事,只是生了些误会。”
齐民瞻颔首,看向万管家:“他二人鲁莽,你多担待。”
云一:“......”
十六:“......”
二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只听自家主子又道:“劳烦再为我等收拾出一处宿处来。”
万管家:“......”
若这不是当今的九五之尊,他一定乱棍打出去!
他挥手让护院们退出屋子,又令人去将外院的一处客房收拾出来,并特意叮嘱,一应所需用物皆按贵客的待遇。
丫鬟小厮们收拾这处偏厅,万管家又将三人带至另一处厅房。
小厮奉上茶水退身出去,云一和十六守在门外。
万管家恭敬的向上首的天子跪地见礼:
“小人万志兴拜见圣上!”
“免礼。”
万管家并没有起身,咬了咬牙,豁出去般道:
“圣上恕罪,我家姑娘早早失了双亲,小小年纪独自打理家计,撑起侯府门楣,这些年过得并不轻松,甚至十分不易。
当年东宫对侯府,对我家姑娘和侯爷施以援手,恩泽厚重,小人感激不尽,愿以命相报大恩。但我家姑娘,恳请圣上勿要相扰。”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侯府家奴,人微言轻。
可当年老侯爷信任他,倚重他,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他,他便要承担起责任,护好自家姑娘和侯爷,决不能辜负了老侯爷的信任!
齐民瞻端茶的手一顿,双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下首跪地的中年男子。
他知道,此人虽名为侯府管家,但绵绵姐弟二人都是将其当长辈看待的。
他行事周全,极尽责任,却从不居功自傲,也不会耍阴谋诡计算计主子,否则以他的威望和能力,将姐弟二人架空,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是真心真意护着姐弟二人,也是真心真意为他们着想。
自古以来忠信仁义之人都会令人刮目相看,他也一样,他从心底敬慕这位有才能又忠心耿耿的管家。
但事关绵绵,他不会作任何妥协。
“你当知晓,此乃朕与她之间的事,容不得你置喙!”
语气中透着帝王的威严霸道和不容置疑。
万管家心中微颤,上首之人已然褪去了两年前的落魄。
两年的军中生涯,他披荆斩棘,早已形成了肃然凌厉的英武风姿,如今又登临宝座,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
但他并不畏惧:“当年我家老侯爷最大的心愿,便是一双儿女能在这世间安安稳稳过日子。
圣上乃九五至尊,将来定会三宫六院,佳丽无数,后宫一向争斗无止,乃众人皆知的是非之地。
我家姑娘虽并非愚钝莽撞之人,但也不能保证面对所有明枪暗箭都能毫发无损......”
“放肆!”
齐民瞻将茶盏重重置于桌案上:
“仅凭这几句话,朕就可以将你碎尸万段!”
后宫是他的家,竟当着他的面,这般直言不讳妄议后宫,真是胆大包天!
万管家毫不退让:“小人甘愿受死。只请圣上放过我家姑娘。
当年圣上来此,我家姑娘不顾潜在危险,一片赤诚相待,虽是为报东宫大恩,可也对圣上事事尽心周全。
求圣上看在昔日我等尽心尽力侍奉的份上,莫要为难我家姑娘。”
屋中寂静。
许久之后,齐民瞻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中,掺杂着细碎的颤抖:
“她是朕珍视之人,朕自会护她周全,无论何时何处。将来......若她实在不愿.....朕不会强迫于她。”
万管家沉默了。
也放心了。
只要上首之人不以帝王之威逼迫自家姑娘,他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自家姑娘决不会愿意入宫,也不会对上首之人生出别的心思。
他毫不怀疑。
正当他放下心,就听上首的帝王又道:
“此事,不准向她透露半个字,否则朕立刻下旨令她入宫,若想让安远侯府无虞,她必须听从!”
万管家一惊,皇帝这是要拿侯府做要挟?
皇家的人果然卑鄙无耻,当初姑娘冒着那么大风险收留他,还为他事事周全,他竟然丝毫不念旧情!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