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着想将人揽入怀的冲动,齐民瞻一口就咬下了半个包子。
“小心别噎着。”
阮绵给他盛了碗汤,又给他布菜:“来,再吃点菜,多吃点儿,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
没一会儿,他面前的食物堆成了一座小山,摇摇欲坠。
齐民瞻不由一笑:“你当是养猪吗?”
阮绵夹了一块肘子放到上面,小山立刻稳了,笑眯眯道:
“养皇帝跟养猪有区别吗?”
齐民瞻:“.......”
放下筷子,阮绵又给他盛了碗粥,安慰他:“放心吧,你可比猪好太多了!”
齐民瞻:“.......”
谢谢,他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为什么要跟猪比?
用过饭,齐民瞻道:“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眼中满是期待。
看他微微凸起的颧骨,阮绵心里莫名泛起些心疼,点了点头:
“走吧。”
主动扯起他的袖摆,向外走。
齐民瞻低头看着那只白皙细嫩的手,很想反手握上去,可终究没有动作。
他知道,若他有任何逾越之举,眼前的温暖就会立刻消散。
夜色如墨,四处点着宫灯,将脚下的路照得十分清晰。
边走边说笑,不知不觉来到钟鼓楼。
这是皇宫里最高的建筑,每日晨钟敲响,各个宫门闻声开启,等候在外的百官陆陆续续进宫朝拜。
“要不要上去瞧瞧?”齐民瞻看向她问。
仰望着高高的楼,上面悬着无数盏宫灯,整个建筑威严肃穆,让人生畏。
阮绵摇头:“走了这么久的路,脚酸了,爬不动了。”
“这有何难?”
齐民瞻笑着抱起她,足下一蹬,纵身跃起,眨眼间便来到了二层屋顶。
他的速度太快,慌乱中,阮绵不得不揽紧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齐民瞻弯唇一笑,运气继续,接连几个跃起,片刻之后,稳稳的停在了最高一层。
“到了。”
齐民瞻将她放下。
阮绵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站在最高层的廊檐下。
极目远眺,月色的清辉下,闪烁的繁星与闪耀的万家灯火交相辉映,一眼望去能看到很远很远,似乎整个天下尽收眼底。
“好美!好壮观!”
阮绵惊叹,伸出手,仿佛整座京城都触手可及。
肩上微沉,是身旁的人脱下外袍,披到了她身上:
“这里风大,别着凉。”
这厮还挺体贴。
阮绵侧头看向他,只见俊美的男子负手而立,身姿如松竹般挺拔。
清冷的月光和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似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光华,暮春的晚风里,他衣袂翻飞,仿佛误落凡尘的谪仙。
她在心里暗叹,长这副样子,竟然当皇帝,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由想起了那日阿弟的话......
若......这厮还是那个落魄皇太孙,她倒是可以拐去江南,到时想怎样便怎样。
咳咳......起码瞧着挺赏心悦目的,装点宅子也不错。
只听身侧男子清越的嗓音,随着微风飘进她的耳朵里:
“我十四岁那年,皇爷爷不顾文武群臣反对,册立我为皇太孙。
那晚,父王带我来这座楼上,第一次让我看这万家灯火,当时我像你一样,很震撼。”
他仍然记得,那晚他的父王满含期许:
“瞻儿,这便是大郯江山,这点点星火都是大郯子民,是你要守护之人,以后你将是这天下的君王,是他们的主上。
他们尊你,敬你,惧你,畏你,奉养你,你理当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为父这一生为这副身子所累,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力施展。
只能将这重担交给你了,答应我,一定要让大郯海晏河清 ,时和岁丰。”
他那时候第一次知道“责任”二字,第一次正视自己的身份。
身在皇家,不仅仅是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还应担负相应的责任和使命。
阮绵点了点头,静静的等着他继续。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这次晾平县地动,我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安排,督促户部制定和实施救灾事宜,密切关注当地情况,及时调整部署。
疫情发生后,我派人将各地有名望的大夫,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那里,派人采购大量相关药材和所需之物送到那里。
我将能做的都做了,本以为会万无一失,想不到......”
最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有负父王所托,没有护住那些死于地震和疫病中的百姓,还有可能护不住更多人。
之前,阮绵猜测情况应当不大好,现在看到他这模样,心不由又沉了沉,忍不住问:
“如今是什么情况?”
齐民瞻道:“近半的人都染上了疫病,每日染病人数还在不断增加,每天都有很多人死亡。”
他没有说的是,因城门封闭,没病的灾民已多次发生暴动,企图冲破防守跑出城。
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未染疫病,若真放他们出来,届时将疫病带去别处,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为以绝后患,只能将所有人都封在那座城里。
阮绵听得心里发颤,近半数人已染病,且还在增加.....
这么说,现在的晾平县比人间炼狱也差不多了。
“若......一直找不到医治的法子,会怎样?”
阮绵紧紧捏着帕子,试探着问,从前疫病这种事离她很远,她没有关注过这些,所以真的不知道。
齐民瞻叹口气:“会一直封锁整座城,直到城中不再有人因疫病而死......”
阮绵明白了他的意思,若实在找不出医治的法子,就只能这样一直耗下去,到最后能活下几人,就全凭天意了。
这法子很残忍,但也是无可奈何。
人在天灾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的。
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低落,阮绵握住他的手腕,安慰他:
“你已经努力了,做的很好了,剩下的,尽人事,听天命即可。”
他虽是君王,可也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他也有无能为力之事。
听了她的话,齐民瞻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抱着住,头埋在她的肩上,激动的道:
“谢谢你,绵绵,谢谢你安慰我,陪伴我。”
这些日子他翻了很多书,各地历年救治疫病的案例卷宗,甚至医书,但皆毫无头绪。
他也知道,这是天灾,他不该强求,可是心里总过不去。
现在,他的心熨帖极了。
从在宣政殿看到她的那一刻,从他咬到她亲手做的包子那一刻。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担负所有,有人陪他一起,有人关心他,在意他。
她真的是个温暖又柔软的人。
鼻息间都是男子凛冽的香气,阮绵有些晕眩,但理智尚存。
暗自咬牙,这厮到底是想寻求安慰,还是趁机占她便宜?
罢了,登基不到一年,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厮也够倒霉的。
于是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轻轻拍他的脊背,以作安抚。
感受到她的动作,齐民瞻心中一喜,试探着将双臂紧了紧,却不敢再有别的动作了。
齐民瞻要送她回宫,阮绵拒绝了:
“早些休息,保重身子,你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这一个晾平县。”
回到绵安宫,阮绵提笔给黄老大夫写信,问候了几句,又询问他晾平县的现状。
在她看来,黄老大夫的医术已极高,而且刘御医也去了,怎么会对这疫病束手无策呢?
她有些不解。
把信给绿茉:“明日一早派人给黄爷爷送去。”
“是。”
“别忘了捎上两坛梨花酿。”
“是,知道姑娘惦记着他,黄爷爷一定高兴。”
阮绵笑了。想了想,决定还是等这件事过去再离开吧!
别给那厮雪上加霜了。
用过早膳,宫人来禀,陈氏在宫门外求见。
阮绵纳闷,陈氏怎么没提前递帖子,难道有什么急事吗?
于是吩咐绿茉去接人。
等了半晌,绿茉领着陈氏来到绵安宫。
“拜见阮妃娘娘。”
“姐姐快起,请坐。”
陈氏抿了抿唇,没有动。
瞧着她的样子,阮绵奇道:“姐姐今日入宫,可是有事?”
这陈氏,她并不十分了解,只凭多年看人的经验,和她当初开医馆的举动,心中对她有几分好感。
做主替爹爹和阿娘收她为义女,除了盼着一个有情人的圆满,也并非毫无私念。
有这层关系在,待她离开后,柳家也会多看顾些阮综。
虽然他们本就有亲,阮综若有事相求,柳家不会袖手旁观,但有了如今这层关系,阮综再有求,柳家便不再是施恩,而是理所应当。
柳哲也会在心里记下这个人情。
陈氏暗暗犹豫再三,最终似是下定决心:
“娘娘,我......想去晾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