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六年,大理寺卿温怀意扶祖母棺出城,暗中携三千精兵押送粮草前往边关。
出发时,他在京郊放马坡上驻马回望。
六年前,就是在这里,谢明慧劫走了不久前三元及第、名动京城的谢长风,而后杳无音信,再难寻其踪。
谢氏百年清誉毁于旦夕,世无其二的天纵英才从此变成人人喊打喊杀的佞臣贼子。
如果此行顺利,他想,他终于有机会问问谢明慧,六年前,她为何不告而别。”
该死的,本来那么痴心不二的男配被江青晏一字一句念出来,突然变成了只知道原地苦等的笨蛋美人。
傅渺兮抬头想让江青晏别念了,却正好撞进他的视线里。
这不是傅渺兮第一次和他对视,但是第一次从对视里感觉到了江青晏的压迫。
“傅渺渺,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情节。不过,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你问。”
“你会离开我吗?会不告而别吗?”江青晏嗓音很轻,在这个深秋的午后,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傅渺兮却不理解他的深意,她怎么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等他腻了,说不定都不需要她走,江青晏就已经一脚踢开她了。
但此时此刻,傅渺兮也只能陪着笑,用笑脸来掩盖她真实想法:“不会呀。”
呵,没一点真情实感的小骗子,江青晏内心自嘲,但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是永远不会,还是报答完我之前不会?”
傅渺兮头皮发麻,她对着江青晏可真是一点甜言蜜语都说不出来。
甜言蜜语?对呀!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傅渺兮喜不自胜地回答:“小叔那么好,报答不完啊。”
瞧瞧,这句话一方面夸了江青晏对她特别好,将她的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另一方面也暗示了,等他腻歪了,他们分开也是很正常的。
我可真是太聪明啦!傅渺兮乐呵呵地想。
江青晏也被她这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感染,虽然不知道她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么开心,不过不妨碍他顺着给她下套。
“那就这么约定好了,没报答完我的好之前,不准离开我。”
因为是在书店里,声音还是很轻,但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莫名郑重。
傅渺兮心口一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等被江青晏牵着走出了书店,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答应了江青晏什么。
她落后江青晏半步,突然有些不能理解他。
难道是因为真没见过她这么穷的女大学生吗?怎么一副对她这么感兴趣的昏君样!
眼看着人找到了,李振倒是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被人质疑无所不能的总助,不会带小孩。
孟依然就不太开心了,她本来还指望半天找不到傅渺兮,也许江青晏会生气。
她跟在明同尘身边也有一段时间,知道江青晏的耐心有多不好。
矜贵斯文终究只是他的外在,名利场上的破冰船,怎么会是好相与的人。
却没想到江青晏居然牵着傅渺兮回来了,完全不在意傅渺兮是不是胡闹,让他们这一圈人等了半天是不是失礼。
愤怒涌上心头,孟依然就有点口不择言:“傅小姐真是让大家好等啊,午饭订的法式餐厅里的头桌,傅小姐再不出现,这饭大家都不用吃了。”
傅渺兮自知确实理亏。
她还没习惯新手机,进书店的时候想调成振动模式,结果不小心调成了静音模式,这才错过了十几个未接来电。
但她也不想站在这里白白挨骂,一想到刚刚江青晏都半点没提她乱跑的事情,她就更不乐意让一个外人来指责她。
于是她往江青晏身后躲了躲,物理避开孟依然的攻讦。
孟依然看傅渺兮不敢还嘴,气性上来更想再多说她几句。
孰料一直目下无尘、从不参与口舌之争的江青晏却淡淡出声,问的是明同尘:“今天午饭是你助理给傅渺渺买单吗?”
明同尘一听这个天凉王破的语气,就知道要遭殃,连忙表示自己和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助理不是一路的。
他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孟依然:“孟秘书还没有这个福气请傅小姐吃饭,今天的午餐肯定是我买单。”
江青晏懒得再与孟依然纠缠,他既已开口,明同尘就知道他的态度。
他把傅渺兮从身后拉了出来,带着她往外慢慢走,一边走一边问:“傅渺渺,你吃得惯法餐吗?不然还是午饭吃中餐?”
被无视得彻底的孟依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就是觉得以傅渺兮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肯定没法应付就餐礼仪程序最为繁琐的法餐,才特意定了顶级餐厅的特等席。
意料之外的是,江青晏完全不介意傅渺兮懂不懂就餐礼仪,他只关心傅渺兮能不能吃得好。
她咬了咬牙还是跟上去,想着最好能在就餐的时候让傅渺兮这个乡巴佬丢尽颜面。
但却直接被明同尘拦了下来。
“孟助理,”明同尘素来走的是笑面虎的路线,此刻心里骂她一百遍面上也要笑嘻嘻:“下午去人事那领工资走人吧。”
孟依然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急忙道:“明总,这份工作可是我叔叔帮我找的!”
孟依然叔叔是明同尘的商业伙伴,抱着高嫁这个侄女的心态,好说歹说把孟依然塞给了明同尘当秘书。
明同尘看在孟依然有几分姿色,也确实是个会来事的,就把她留在了身边。
如今,她真是太会来事了。
江青晏这种一向不屑于口舌之争的人,也被孟依然气得发了话。
傅渺兮有点纠结。
她还没吃过正宗法餐,只在电视和书里见过,有机会能尝尝看,她其实不想错过。
但是她也知道法餐用餐礼仪严格,听说餐具都有十几件,害怕自己要是什么都不懂,白白糟蹋一桌子美食。
江青晏看她半天不答话,捏了捏她的手:“不用担心那么多,你就想想你爱不爱吃就好。”
“想试试看,”傅渺兮还是没能抵挡住馋虫的勾引,随即又有点卖乖:“要是我有哪里不懂的,小叔教教我好不好?”
很奇怪,要是别人意图靠嘴上恭维让江青晏让步,江青晏一定会对这个人的市侩面目嗤之以鼻。
但如果对象是傅渺兮,他只觉得傅渺兮能屈能伸,知道怎么样保全自己,很聪明。
所谓知世故而不世故,他欣赏的这颗蒙尘明珠,历经世情磋磨,但从来不失内里光泽。
“你能好好吃饭就行。”
“还没问你,早上做了什么?有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旁边有家陶艺馆,我在里面捏了一个花瓶。”
“花瓶?”江青晏看她和李振都是两手空空:“东西呢?”
傅渺兮如实交代:“还要上釉呢,我和那里面的陶艺师说了我的需求,他们上完釉会寄到学校里去。”
“学校里?”江青晏思索了一下:“为什么不放在家里?”
“公馆里不缺吧,”傅渺兮眨巴眨巴眼睛,总感觉讨论这么充满生活气息的事情和江青晏很违和:“那可是我的材质学习的课程作业欸。”